午夜十二點，在這個時代意味著都市夜生活的開始。年輕的男女混搭在一起，曖昧橫生，卻鮮有真情實感，就像這個世界的虛假面，總是壓得真實處喘息不過。而處在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之外的廉艾，正矗立在自家陽臺，像個懷舊的老者與這濁世格格不入。她癡癡的望著窗外的護城河畔，就在五年前，那是某個傻子向她求婚的地方。
看著看著，些許困乏了。取出手機，鎖屏是她和他最后的合影，畫面中的美好仿佛就在昨日的青空。她默默低下頭，深吸口氣，將點滴心酸埋藏在心底。
嘟嘟——
這時，鈴聲響起，界面顯示是未知來電。
是騷擾電話吧？她心想。于是按下了拒絕。
嘟嘟——
沒過兩秒鐘，電話再次打來。不知為什么，廉艾又不好的預感。
她最終還是接聽了這通電話。
“喂？”
“喂，聽得到嗎？”電話那端的聲音，好熟悉。
廉艾呆住了，滿臉的不可置信。
“你...不是去當宇航員了嗎？”
“嗯，對啊。兩年前我被選中，登上了衛星，現在，我在太空呆了整整三年了?！?/p>
“怎么，在太空上也能打電話？”
“嗯，對啊。衛星上也是有信號源的，不然要怎么向地面傳送消息呢。其實很早就想跟你打個電話了，可是...我不敢...”
“傻子，今天怎么就敢了呢？”
“因為...我想你了！想的睡不著...”
“噗，”廉艾忍不住笑出聲，“巧了，我也睡不著。”
“睡不著嗎？”
“給我講個故事吧！就像從前一樣，哄我睡覺。”
“故事？”
“對，講故事?！?/p>
五年了，廉艾從未想過還能像五年前一樣喜笑顏開。她微弓著身子，雙臂搭在窗臺，仿佛生活的一切不理想都消散盡了。
“你還記得，五年前，我們最后一次吵架嗎？”
“嗯，記得。”
“那天，你把我關在門外，我說你不出來我就不走。”
“我就在門前等著，到了半夜兩點的時候，我幾乎都睜不開眼了。但我說了我不會走，于是我等啊...等啊...大約早上七點的時候，我放棄了，我知道你是真的生我的氣，我嘴笨，不會哄你開心，我以為你不會想見到我了?！?/p>
“我拖著通宵疲憊的身子回到家，等我躺下的時候，卻又睡不著了。滿腦子都是對不起你?！?/p>
“傻瓜，我才沒有生氣呢?！绷?，“當初只是好面子而已，女孩子家家，總有點任性的?！?/p>
嘟——
電話掛掉了。
廉艾有些發懵。
她不明白這個生命中無比寶貴的男人為什么打來電話，又為什么要和她講這些，明明情到深處，又為什么掛斷了電話。
這夜，無眠。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廉艾又接到了一通電話。
“喂，廉女士嗎？請到市公安總局來一趟?！?/p>
早高峰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廉艾已經來到了目的地。懷著無比忐忑的心情，她走了進去。大廳里空蕩蕩的，只有一個穿著警服半頭花白的中年男子坐在座椅上，廉艾湊過去問詢。
“你好，我是廉艾，不知道通知我來到這里是為什么？”
“你就是廉艾？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國安局的一名成員。具體情況是這樣的，有一搜名為星際1023的載人衛星在今晚回收，但是很遺憾，期間出了事故，就在昨晚十二點十分，回歸的艙體墜入深海，直到現在也沒有打撈結果。而各項數據評定顯示，星際1023載人衛星宇航員喬一南先生，宣判絕對死亡”
絕望的宣告宛如晴天霹靂，轟隆一聲，在廉艾心中炸開了。她突然明白了愛人的反常，明白了原來在喬一南心里，自己便是那個哪怕在最后一刻也想見到的人。淚水止不住的流著，流下的是悔恨，是無助...她在問自己，如果自己沒有那么任性，沒有那么強勢，是不是喬一南就不會不告而別，就不會成為宇航員，也就不會年紀輕輕就命喪黃泉？
而中年男子并沒有停止敘述，“在宇航員登機前，曾留下家屬聯系人電話，而你是喬一南填寫的唯一聯系人，通知您過來，是要和您核實一下情況，并且協商喬一南相關保險賠償的處理?！?/p>
“我是他的妻子。”她哽咽著說道，毅然堅決。
......
午夜十二點，大氣層外，喬一南顫抖著看向儀表盤上各項不正常的指標，苦笑著掛斷了電話。
他按下了分離操作鍵，可并沒有任何響應。
他知今日難逃一死。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全是她的身影。
“我滿腦子都是對不起你，我根本無法安睡。于是我趕緊洗漱了一下，就沖回去了。我到了，你剛好出門。一看到我，你就大聲罵了起來，但是我覺得好開心，沒有比這更開心的了?！?/p>
“小艾，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都是個不自信的人。我和你交往了七年，七年來，我一直唯唯諾諾的，就怕把你丟了?！?/p>
“五年前，我計劃著向你求婚，結果弄巧成拙被你發現了。我精心設計一通，反倒成了你的求婚現場。當你取過戒指，不介意它的簡陋，讓我幫你帶上，問我愿不愿意娶你的時候，我好開心。我把你扶起來，自己單膝跪地，我向全世界宣布你是我的未婚妻，那是我人生最驕傲的時刻，我覺得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了?！?/p>
“可我怎么配得上你啊！當我得知我通過了審核，有機會成為宇航員，有機會當英雄的時候，我高興壞了！我覺得我終于有機會證明我可以，我毅然決然的去了。這一走，五年了，我無數次幻想我衣錦還鄉時站在英雄的講演臺上，宣布我喬一南即日迎娶廉艾為妻，忠貞不渝，白頭偕老?？涩F實卻是我從不敢聯系你，我怕你怨恨我的不辭而別，更怕你早已有了新的歸宿。”
“如果可以重來，我才不要當什么英雄呢。英雄有什么好的，沒有你，我過的每一天都是灰暗的?！?/p>
“后悔了啊！可是沒機會了，我就要...死掉了...”
“或許，生命就是這樣脆弱吧！人生路上岔路如此多，稍有不慎，也還是會走進死胡同里。”
“生命到了盡頭，有些東西才明了起來?！?/p>
衛星經過大氣層，沸騰的火焰化身奪命的死神。機艙內，保護設施幾乎已經完全損壞了，外殼燃燒殆盡，降落傘沒有升起。
軌道已經完全偏離，沉重的壓力將他緊緊的擠迫在墻體，不知碎了多少骨頭的身軀，已然沒了聲息。
妄想成為英雄的青年，最終只是在茫茫大海中掀起一股浪潮罷了。
......
“那一刻?！?/p>
“那一刻。”
“我意識到?！?/p>
“我意識到?！?/p>
“我竟愛這個人?！?/p>
“我竟愛這個人?！?/p>
“如此之深?！?/p>
“如此之深?！?/p>
......
暈眩感帶來強烈的嘔吐欲望，青年蜷縮著躺倒，渾身是徹骨的疼痛。
“看來，機艙里的一切都作用到你的身體了?！笔匾谷藫u了搖頭，伸手觸摸青年的額頭，瞬間，清澈的涼爽及魂及身，青年便不覺得痛了。
“這是...懲罰么？”青年有氣無力的問道。
“這可不是懲罰喲，年輕人?！笔匾谷擞謸u搖頭，“怎么樣，作品里的刻骨銘心，有沒有觸動到自己的內心？寫作者的一切文字皆是源自于自身的情感所致，看吧，這就是你的情，你所幻想的男女之情。”
“可這有什么美好存在嗎？”青年反問道，“老琴師一腔家國熱血，最終卻是山河不再，含淚溺死。喬一南為情所困，糾纏一生，最終卻是命喪于此，悔恨而去。這不就是現實的縮影嗎？人的一生，不就是如此薄涼無趣嗎？到底哪里美好了？”
“可你在哭啊，年輕人，”守夜人還是搖搖頭，“老琴師的家國熱血，何嘗不是你的家國熱血呢？你只是苦于無處抒發，所以你憤世嫉俗，不順眼的地方卻又無力改變它們，久而久之你只知道你厭惡，卻忘了你為什么而厭惡。你忘掉的屬于你自己的家國熱血，才是真正美好的東西?！?/p>
聽到這，青年抬起頭，嘴唇嗡動，終究是只字難言。
守夜人則是繼續說道，“這次你化身喬一南，感受著你親手創造的一段情緣走向湮滅，你覺得這只是悲傷的故事，是相愛不能見的時代縮影?？赡憬K究感受了這份真情，源自于你內心真正期待的至死不渝的感情，這也是世間的美感?！?/p>
“現在，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我...沒有...”
青年的精神恍惚起來，他開始回憶曾經，回憶當年下筆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樣子。
“那就，開始吧?！笔匾谷宋⑽⒁恍Γ馕渡铋L。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