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把自己已經深藏在內心最深處、過去一直就只是對那——或許是幻想、或許就是真實存在的另一個“自己”——如今看來,那個“自己”,應該就是齊路的魔力刻意顯現的能讓她“看到”的一個具象化身。
——隨著齊路盡管是第一次把這些過去只有她和那另一個“自己”知道的最深的秘密說出口,還是像決堤的洪水一般的一旦開了口就止不住地越說越多……說到最后,齊路干脆就連本以為會一直深埋在心底的那個永遠的秘密,都給傾倒了出來!
她告訴了英一個直到現在都還是讓齊路有些自責、矛盾、困惑著,但又是無比真實的她自己的確實心聲:
“說實話,在那個根本沒有其他選擇的地獄里,盡管我對為了應付考試的那種學習不但沒有興趣、甚至還是厭惡至極的,但真要我小學畢業后就不讀了,我還是會陷入迷茫。不知道還能干些什么?——我對讀書以外的其他一切,全都一無所知……
“可是,我越是迷茫,我爸就越是喜歡用‘不讓我讀書’來逼我。最近,他還開始跟我說:如果不會讀書,就直接去工作!
“就算我知道,小學畢業也還未成年,即便是在這個——比起法律來,更有用的還是得靠人情、人脈的,到處都是熟人的——小鎮里,就算真能未成年就開始工作的……但小學畢業的話,那也才十一二歲的,應該也找不到什么工作可做吧?——可是,如果我爸真要我去工作……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會被他帶去哪里開始工作了?
“然而……你知道嗎,哪怕是像這樣被我爸越來越頻繁的用‘工作’來刺激我的時候,我真正在意的,反而不是自己是不是要去工作?而是我直覺得——我爸口中的‘工作’,一定不會是我想要做的事情!
“也是因為清楚自己真正在意的是什么,就使得我很快就變得越來越留意觀察起身邊所有在工作的人他們的一些我會在意的特點。
“然后,我就很可悲地發現了一個我很不希望是真的、但又確實是真的的事實:如果說,他們在做的那些事就是‘工作’的話,我都不喜歡呢!我都不想做呢!
“我知道,這樣的感覺可不是什么好事!——畢竟最起碼的,我還是清楚的:等我長大了,我也是要去工作的。
“可是,問題是:如果真的沒有我想做的事情,那我怎么工作呢?”
“所以,你問了他們——可能是你爸,也可能是你的老師,或是其他在‘工作’的人——你問了他們:‘你為什么要工作?’,或‘你喜歡你的工作嗎?’,或‘你是怎么做到能讓自己愿意把這工作干上一輩子的?’
“你希望能參考他們的回答,好幫助你自己盡快找到自己想要去做的‘工作’,好讓你能在等你長到了‘該工作’的年紀的時候,會愿意去工作,還能做得樂在其中?
“或者,最不濟的,你也能用他們教你的法子來說服了你自己,好讓你能像他們一樣的堅持著把‘工作’干上一輩子?”
英禮尚往來的也換位解讀了齊路在敘述她自己的那段經歷時、她實際的可能心理。
“是啊!我就是想知道,他們為什么會每天每天的去做那些在我看來毫無樂趣可言的‘工作’?還個個都覺得這樣的度過每一天是理所當然的?
“他們的那種理所當然,就跟——他們逼著我這個小孩必須每天每天的學著自己毫無興趣、甚至厭惡至極的功課,只是為了能持續考到我根本就不在意的高分的那種理所當然——感覺……簡直就是一模一樣哪!
“這種相似的感覺,讓我常常覺得:我好像也是在‘工作’呢!——如果說,每天都在重復著為了得到自己根本不想要的東西而去做著自己毫無興趣的事的行為,就是所謂的‘工作’的話,那我的學習應該也是‘工作’吧?
“可是,為什么這樣做、這樣的活著,就是理所當然了呢?
“我想了很多遍。把他們之所以會這樣堅定地抱持著這樣的理所當然的根本原因,和我并不認同這樣的理所當然的根本原因——我把這兩者對比了之后,漸漸的,就開始覺著:
“他們這樣的理所當然,它背后的最真實的動力和目的,無非就是為了在不違反——是為了維持這個社會的整體平衡而定下的——各種公認規則的前提下,讓自己能夠生存得下去,讓自己能夠比別人擁有更多的生存優勢、競爭優勢。
“他們的理所當然,是因為:即便他們做著或許是他們不想做的事情,但他們得到的卻是他們想要的——是對他們有用的生存資源、甚至是優勢。
“是我自己理解錯了。——事實上,我曾經之所以會沒法理解他們那樣的理所當然,是因為我以為他們是和我一樣的:不僅是在做著自己不想做的事情,連得到的,也是自己不想要的東西。
“但等我拋棄了曾經的那種默認‘他們和我就該是一樣的’的想當然之后,我才明白:像他們這樣的理所當然,只是在我這兒不成立而已。因為,我從來就沒有非要生存下去的這個欲望。我并沒有像他們那樣強烈的好似本能一般的對生存的執著。
“對我而言,‘要活下去’——從來就不是默認的理所當然。
“這樣的我,自然就很難能像他們一樣的為了活下去而去勉強自己每天每天的做著自己毫無興趣、甚至厭惡至極的事情。
“他們之所以能堅持下去,是因為能得到他們想要的;但這樣的堅持對我而言,卻沒能得到我想要的。或者說,這樣的堅持能夠得到的,本來就不是我想要的。——頂多的,只是我沒所謂的東西而已。
“沒錯,‘活著’——本來就是我沒所謂的東西。
“這樣的話,那像這樣的做著自己毫無興趣的事的堅持,短期的還好說,一旦是長期的……那對我而言,感覺就更像是在自虐。
“可是,這樣的我,無論我怎么看都覺得自己很正常的我,對他們而言,卻反而是……說我‘怪’都是客氣了;我連說我‘沒出息’、‘好吃懶做’的都聽過呢!”
聽齊路這樣說,英不難想到,齊路她一定是早就以這樣的心態問過了她的父母和老師——這些是她最能經常接觸到的“在工作”的人,——問了他們關于“工作為什么是理所當然的?”這類的問題。
而且,齊路她一定還是很理直氣壯地這么問的。
那后果……英也同樣是不難想象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