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史想了想，“嗯，是狠毒。所以一開始我也沒打算說出來。但是誰讓你需要那藥草呢。”

“所以，都是怪我咯。”不顯悶悶道。

李史趕緊寬慰道，“你想多了，反正這場仗再怎么也會打，總是要死人的，死自己人不如死對方咯。”

“就不能不打嗎？之前的先零羌不就是投降的嗎？沈氐羌為什么不肯投降呢？”

“那先零實力弱，而且前面有零吾羌大敗給他們做榜樣，又得知了皇甫規大人的招降策略，所以才來投降的，反正他們也打不過。但是這沈氐羌也是兵馬眾多，若要一戰，勝負未定，現如今我們還因為疫癥損兵折將，他們怎么會白白來投降？”

“如果他們知道一定會敗呢？如果他們知曉了只要我們準備將疫癥傳染給他們，他們會怎么做呢？”

“你的意思是？”

“李史，你想想，現在我軍疫癥嚴重，但是全軍上下都有效死命之心。即便是沈氐羌愿意一戰，不肯投降，那這一戰肯定也是相當慘烈。不僅如此，兩軍混戰之中，想要傳播疫癥也極為容易。無論怎樣，他們都會傷亡慘重的。而投降的話，于他們并無什么損失啊，何樂而不為呢？”

“你這話應該對沈氐羌的首領去說。”李史突然明白過來，“你難道又想透過間諜把這些話傳達過去？”

不顯點點頭。

“但是這次事關重大。萬一我們將計謀透露出去，對方又沒有投降，甚至加強了防范，那這傳播疫癥的計劃就很難施行了。你想想，上次是徐戶本來就出使各地招降，我們的話只起輔助驗證作用。而今，要對方全盤相信你分析的話，恐怕僅僅靠兩三句醉言是不容易的了。”

不顯思量了一番，“確實不容易。”

李史看著不顯一臉愧疚擔心的樣子，想了想道：“要不，你把想法告訴皇甫規大人，讓他決斷？我瞧著他的樣子也不想實行這個計劃，只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不得已為之。如果有其他的辦法，他或許會選擇一試的。”

“可以嗎？”

“這有什么不行的，我去說，你先歇著。”

言罷李史就起身出去了，剛好碰見拿地圖回來的徐戶。李史把他地圖拿了扔到了旁邊，“暫時不需要了，走，我們去皇甫大人處。”

“誒，你扔我地圖干嘛？有什么事這么著急？”

“走了就知道了。趕緊的吧。”

聽完李史計劃的皇甫規此時正靠在躺椅上急劇地想著。這些日子憂心疫癥，忙著籌集藥草，還要查找證據，參奏當地貪污受賄、尸位素餐的官員，皇甫規到底虛歲六十了，幾重勞累下來，身體已經有些吃不消了。

過了很久，久到李史幾乎以為皇甫規是不是睡著了，皇甫大人終于問了一句：“你是否有把握？”

李史直言：“天下沒有十成十把握的事情，但在下覺得勝算頗大。”

“嗯，那你去試試吧。不行的話，我們還是可以再按照原計劃施行，不過就是難一些而已。”

“是。在下告退。”

李史回去和不顯說了皇甫大人愿意一試，讓她安心修養。不顯掙扎著非要起身跟著去，被李史按回了床上，“你去了也幫不上忙，相信我。另外，你剛好閑著，有時間就好好想想欠我一命這么還哈。”

不顯只能躺著憂心忡忡地看李史帶著徐戶和劉鋒出門去了。

上次是透露消息給零吾，這次是透露給沈氐，人不一樣，地方也不一樣。也虧得劉鋒多年來細致的偵查，竟然連哪些間諜是誰派的，都一一調查清楚了。也是，近年來西域不穩，中原地區也是混亂，各種勢力都糾集著，蓄勢待發。他作為隴西軍的都尉，戍邊多年，不得不清楚。

老鴇看著三個人面生，但經營妓館多年，攀談的能力一流，趕緊上前迎客，“三位爺是第一次來？”

劉鋒皺眉道：“怎么，不記得我了？軍爺！劉鋒！”

老鴇腦袋里想了一圈也沒想出來這是誰，但也肯定不能駁對方的話，趕緊道：“哎呀，這人年紀大了，人也不中用了。三位爺快請快請。有沒有相熟的姑娘啊？”

劉鋒一副駕輕就熟的模樣，“一直就是那么些人。來點新鮮的！”

“好好好，三位請坐，我們剛好新來了幾位姑娘，保管您滿意。”

三人落座。劉鋒環顧了一周，沒見他熟悉的兩個間諜。李史看出他的意思，敬了杯酒給劉鋒，“你別著急。要相信人家是專業的，肯定一會兒就出來了。”

果然，不過一會兒，就有兩人像是常客，從樓上下來，正好被老鴇安排在了李史后排的地方，幾個姑娘也過來相陪。劉鋒和李史都還好，逢場作戲，讓人倒個酒，夾個菜。徐戶簡直跟個石頭人一樣，冷冰冰的，旁邊的姑娘看著他那樣子都嚇得躲到了劉鋒旁邊去了。

李史和劉鋒互望了一眼，都明白這倆間諜應該是給老鴇使錢了，讓她隨時注意是否有官吏軍營的人到來。

觀眾已經就位，戲就應該開場了。

李史給劉鋒、徐戶倒酒：“兩位明天前去執行任務，一定是馬到功成，咱們先喝個慶功酒。”

“誒，好說好說，你可別想著就只請吃這一頓酒哇，再怎么咱們兄弟回來，你還得再請！”

“是是是，好說好說。明日一去，沈氐羌等東羌必破，兩位升官加爵，可不要忘了在下呀！”李史故意高聲道。

“瞧你說的這話。咱們哥們兒還說這些。來來來，徐戶，你也不要就悶頭吃東西嘛，來，喝。”

“不過，此計實在是妙，我都不知道……”

劉鋒趕緊環顧了一圈，低聲呵斥道：“這里人多耳雜，事關機密，不可胡說！”

“是是是，在下錯了，那咱們只管喝酒，喝酒！”

這樣的舉動自然引得后面兩人的密切關注，二人想要再聽細節，不料前面三人明顯謹慎了起來，只說閑話，不再提及攻打沈氐的事情。兩個間諜也是經驗豐富的，知曉這次是大事，必須把消息拿到手！其中一人使了使眼色，然后另一人外出，只余一人監聽。

劉鋒和徐戶自然注意到了，依舊如常喝酒聊天，等他們去找幫手。差不多一刻鐘過去了，那人回來了，看來是準備好了。在這大堂，自然是沒有機會給他們動手的。劉鋒很貼心地假裝醉酒，李史和徐戶也裝得一副暈乎乎的模樣。隨后李史喊來了老鴇，讓她安排了三個樓上的房間。

徐戶和李史扶起劉鋒上樓。徐戶擔憂道：“他醉成這樣，不會，不會誤了明天的事吧？”

“哎呀，放心，這才多少，明日我們趁夜出發，他這酒一早就肯定醒了。咱們還要去斬敵立功呢！”

三人上了樓，李史和徐戶把劉鋒扶到了床榻上，然后兩人繼續喝酒聊天，其他的姑娘則以打擾他們說話的理由打發了出去，讓她們去自己房間等著，晚上再作陪。

酒過三巡，李史和徐戶也喝得差不多了，準備回房。徐戶剛打開門，還沒反應過來，一把刀就抵上了他的脖頸。旁邊的李史立馬后退，卻被不知什么時候翻窗入室的人從后面擒拿住了。

“別做聲，你要一開口，我這刀可就不客氣了。”

“你們是什么人？可知道我們是什么身份。”徐戶酒都被嚇醒了，但仍硬氣。

“不知道我們就不會來了。回去坐下！”

徐戶看著屋內的五個蒙面人，和李史坐下了，兩人頸上都擱著一把刀，身后站著持刀的人。領頭的去查看了一番劉鋒，看他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方沒有管他，也坐下，“兩位是皇甫規麾下？”

李史和徐戶互望一眼，不做聲。

“不說話？不說話你們今天也走不了。說吧，皇甫規攻打沈氐羌有什么計謀讓你們去施行。”

徐戶和李史面露大驚之色。

“怎么，驚訝我們是怎么知道的？我們知道的不一定比你們少。讓你們說出來也不過是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

李史暗自佩服，這人說起謊話來真是順溜，你能知道個鬼，還不是要我們來告訴你。

李史道：“幾位大俠恐怕是誤會了。我們沒什么計謀，只是喝了點酒，說了些胡話。”

“哼，還想騙我。”說著就給李史背后的人遞了個眼色。那刀就又往脖子移近了些，碰到了李史的脖子。這刀何其鋒利，輕輕一碰就是一道口子，鮮血流了下來。

李史嚇得哇哇大叫，“你你你，你小心點！”

“哼，不說的話，你們三人今天恐怕就要命喪于此了。我想你們還是老實招來吧。”

李史連忙擦著血，一臉要哭的表情。

那領頭的也看出了誰是剛硬，誰最好突破，便對李史道：“你再不說，這一刀再下去，你的脖子可就連不上腦袋了。”

李史嚇得不行，哆哆嗦嗦地開口：“其實，其實是……”

剛一開口，徐戶就打斷道：“李史！泄露軍事機密，也是立斬不赦的！”

這話一出，李史立馬閉了嘴。

那首領惱怒異常，“你給我閉嘴！小心老子現在就要了你的小命。”說完又轉頭看著李史，循循善誘道：“只要你們說出來，我們立刻就走，當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其實只要你我不說，誰知道是誰泄的密呢，嗯？即便以后真查出什么來，你們也可以把罪責推到那個人身上。反正他喝得這幅模樣，就算是醉酒說錯了什么話，給什么人聽到了也正常。”說著望了一眼床榻上躺著的劉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