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告曹公公。”
“沒看見我在會客嗎,有什么事情?”
那公公被曹末略帶責問的聲音嚇的一激靈,忙道:“稟公公,輕易不敢打攪公公。只是前殿那個迂腐的文太傅又鬧著要見皇上。皇上懶得理他,他就要往殿里硬闖。這太傅年紀大了,我們也不敢隨意動手。現在正在鬧著。還請公公親自去處理。”
“李公公呢?”
“李公公一早就出宮審理沈氏的案子去了。這幾日李公公一直忙著這個案子,基本上見不著。”
“嗯,知道了。下去吧。”
“是。”那外面的公公躬身走了。
曹末查看著面前荀羽的神色,“你也聽見了,可還有其他事情?”
荀羽面色無恙,“是,小婿還要同岳父大人商量一下,帶婉兒回鄉祭祖的事情。”
曹末深深看著荀羽,“那好,你在此處等著,我去去就來。”說完便起身離開。
荀羽一動不動,知道聽見腳步聲遠離,外面還有個小黃門守著門,不過是背對著自己的,只要動作輕一些應該不會被發現。
荀羽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往內值房左邊的里間走去。內值房內有三間里間,存放的重要奏章公文。之所以這些東西會在這里,是因為實際上大小奏章一應是由這些中常侍處理的,只有一些大事無法裁決的時候才上奏皇上。
荀羽焦急地挨個翻找,但是有不能弄出響動,也不能弄亂位置,還要時刻防著外面有人進來,是以雖然著急,但是速度很慢。
荀羽找完一間屋子后,趕緊翻找第二間。此時的荀羽滿頭大汗,算算時間,文太傅能拖住曹末的時間也不多了,必須趕緊找到。越是著急越是找不到東西,看著密密麻麻的奏章,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荀羽眼睛都恍惚了。忽然,荀羽看到左側那一面墻的架子上高處有一個奏章是突出來的,像是被人拿了一半出來。荀羽心下生疑,不管其他,伸手拿下了奏章。翻來里面一看,居然就是他要找的——李招林上報陳氏案件細節的奏章!
此時外面有聲音傳來“曹公公,您回來啦。”
曹末進門,看見荀羽仍在遠處恭敬地站著,“這個文太傅,你認識?”
“是,小婿之前求學時曾受教于文太傅。”
“嗯,人是不錯的,可惜就是頑固了些。對了,你說要帶婉兒回鄉祭祖?”
“是。岳父大人也知道,雖說我是在洛陽為官,但是我們荀氏一族還是多在潁川。按照慣例,新婦在當年是要回鄉祭祖的,同時在宗親見證之下,才能將姓名寫入族譜。”
“好,好!”平日里總是語氣總是不咸不淡的曹末連連稱好,同時轉身背對著荀羽,抬頭虛望向上方。此時的曹末激動異常。他們曹家往上數十代八代都是賤民而已,為生活所迫,也是為了掙個前程,他凈身入宮,浮浮沉沉大半生,如今雖然貴為中常侍,手握權柄,但是宦官,人前是顯貴的。但到了背后,到底是為人所看不起。可是如今,曹家的人入了荀氏族譜!潁川荀氏,先秦之前就已經是名門望族,大漢朝開朝以來,荀氏族人更是出了不知多少名臣大儒。如今,如今婉兒可以入荀氏族譜了,不妄自己花了這么多心血,擔了這么多風險,一切都值得了,都值得了!
荀羽知道曹末愿意將曹婉兒嫁給他的原因,所以也值得讓曹婉兒入族譜是大事,所以才能拿這件事來到這內值房,可他永遠也猜不到這對曹末來說到底有多重要。
“岳父大人,我同婉兒回到潁川,來回至少需要十日,所以奏請請假十日回鄉。還請岳父準許。”
“這個自然,自然。”曹末心緒難平,也知道荀羽還有事情要辦,接著道:“沒有什么事,你就先退下吧。到底這內值房不容許外人入內。”
“是。”荀羽袖子里緊捏著那卷奏章,恭敬地出了門。
這邊的不顯知道荀羽應該沒什么事情之后,還是有些沒回過神來。沈長清聽到她之前說或許沈元皓會在回洛陽的必經之路遭到攔截,心里實在慌張,“姐姐,你說他們會在哪里被攔截,我這就帶人去接應。”
徐戶繼續勸道:“你這小姑娘,說了是最壞的打算。那追的人在后面,哪里就追的上了?”
“可是,元皓他們勢必不能走官道,否則就驚動了地方官府。他們肯定是走小路了,小路崎嶇繞遠,被追上甚至超前也不是不可能!我這就帶人沿著城門出去接應。”
李史無語:“他為什么不能走官道?直接官道飛奔回洛陽,一入洛陽就藏起來,這洛陽這么大,就算他們知道是沈府的人,上哪里去找?”
“我知道李公子說的都有道理,但是如果真如公子所說,那按照時間算來,元皓應該已經站在我面前了,可是他沒有。所以,我必須出去找人。”
說著沈長清就往外走。不顯擔心她出事,忙攔住,“你手上還有多少可以調派的人?不如等我師父回來,或許有辦法,至少,也可以找師父借些人。”
“姐姐,我真的等不及了,我心慌得不行,我覺得元皓真的要出事!”沈長清一把把不顯撇開就往外急步走去。
“等等,我同你一起去。徐戶,幫忙走一趟吧!”不顯趕緊跟上,又回過頭祈求徐戶幫忙。
徐戶現在雖然煩心皇甫規的事情,但是不顯的事情他不能不管。李史也只能搖著頭跟上徐戶一起出門了。
荀府外,街角邊站了幾個勁裝打扮的人,都牽著馬。見沈長清出來后,都躬身行禮,“大小姐,現在府中的好手都在這里了。聽憑大小姐調遣。”
“姐姐,我們是否往南城門去?”
“從濟南過來,應該走南城門,我們先往那個方向走。”
一行人快馬到了城門口,卻發現今日城門的警戒特別森嚴,不僅盤查往來行人更加仔細外,連盤查的人手都翻了倍,而且在城門的兩邊依著城墻站著幾排以往從未出現過的士卒,都持槍攜刀,神情警惕。
不顯心下生疑,詢問的目光看向旁邊的李史。
李史:“沈姑娘,帶上你的錢,去問問,今日為什么盤查這么嚴格,還多了這么多官兵?”
沈長清:“好。”
不顯:“誒,你等等,別忘了戴上面紗。”
沈長清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戴上了帶面紗的斗笠。容貌太過美麗,有時候就如同攜帶寶物招搖過市,總是有可能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沈長清帶上一侍衛過去城墻邊打聽。其他人退到街邊處等待。不顯等人遠遠地望著,不一會兒就看見沈長清急匆匆而來。
不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沈長清背對著城門摘下了斗笠,“他們是準備抓元皓的!”
李史:“這怎么說?”
沈長清:“守城的官兵說的是要抓入城的叛亂分子,但是我看在城門口有幾個官兵押著人在指認來往的人。被押著的就是之前被抓住的一個管家。”
不顯:“那管家可認出你了?”
沈長清:“應該沒有吧,一來我戴著斗笠的,二來他一直在指認入城方向的人,對于出城的還沒有看。”
不顯看向李史:“怎么會這樣?”
李史沉吟片刻:“追沈元皓的人還是更快到了洛陽。應該是報告了李招林,從他們那里得到的信息分析一下,應該是以為沈元皓拿到了證據,所以一定要在堵截到他,不能讓他帶著證據進到洛陽,呈到皇上面前。”
不顯:“可是追到人怎么要快些呢?”
徐戶:“這倒也容易想通,沈家公子即便是人不歇息,兩天兩夜一直趕路,但到底會人困馬乏,人不吃東西還可以抗,馬是受不了的。而追他們的人可以走驛站,人馬更換,精力充沛。”
沈長清緊張地望著李史:“那現在怎么辦?”
李史:“沈元皓應該還不知道,趕緊出城去找到他們,讓他們先不進城。”
正說著,城門方向突然發生了混亂,行人四散逃離。
李史:“不好!”
即便是這么遠的距離,沈長清還是一眼認出了沈元皓的身影,失聲叫道:“元皓!”
此時的沈元皓一行五人正被成倍于他們的官兵團團圍住,雖然沈元皓身邊的人身手了得,但對方人數總多,可以源源不斷地消耗他們的力氣。官兵中一個領頭的大聲喊道:“這些是逆反賊匪,殺無赦。上面說了,誰能取下他們的首級,賞萬金!”地下的士兵聞言更是精神抖擻。那領頭的讓身邊一人上馬奔出,看樣子是要去向上面稟報或者求援的。
李史當機立斷,“那個騎馬過來的士兵不能讓他離開,他是去報信的!”
沈長清帶的侍衛也不是吃素的,到底是首富沈家豢養的打手,幾人立即上前騎馬奔向那人,手起刀落,對方就已經人頭落地了。
沈長清喊道:“快去救公子!”
幾人又策馬奔向城門,加入戰局。這是漸漸落下風的沈元皓等人看見支援的,一時斗志大盛。兩隊人馬里應外合,漸漸扳回局勢。此時城墻上守城的官兵也開始奔下來,將外圍圍住。兩邊人馬廝殺下基本打成了平手。
沈長清眼看著戰局已經遲滯,她知道徐戶武功高強,一人即可保姐姐等人往來東南西北,哀求地望著徐戶:“徐大哥。求求你救救元皓吧。”
徐戶本是個見義勇為的人,只是他首先要確保的是不顯的安危,此時將她單獨留在這里,實在不放心。
不顯看著徐戶為難的神色,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徐大哥,我們在這里不會有什么事的,如果他們追過來,我們騎上馬就跑了!你快去救人吧。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越不利,這動靜這么大,不久肯定會引來援兵的。”
徐戶思考片刻,便沖了過去。徐戶加入戰局,形勢明朗了,官兵接二連三倒地,不久應該就可以脫險了。
正在大家都覺得勝局已定的時候,突然從遠處傳來急促紛亂的馬蹄聲。不顯等人循聲望過來,遠遠的就看見李招林帶了一大隊人馬疾馳而來。看來雖然這邊攔著了報信人,但是到底動靜太大,拖延地太久,招來了援兵。
那領頭的一見援兵大喜,趕緊激勵官兵道:“李大人帶人來了!李大人帶人來了!”
這一喊,兩隊人馬心志互換。
李招林領人馬快接近不顯等人時,那領頭的朝著李招林大喊:“李大人,李大人,旁邊那三個,一男兩女也是賊匪同謀,不可放過啊。”
這話一出,徐戶急抽身相往不顯身邊趕,奈何官兵此時在李招林到來之后更加奮勇,猶恐落后于人,所以即便他功夫再好,一層層劈開圍上來的官兵也需要不少時間。
不顯等人也不傻,趕緊騎馬就往旁邊的小巷子跑。李招林手一揮,”殺無赦!”,跟著他的其中一隊人馬旁出追進了小巷子。要說一個人要是有弱點,知道之后就要盡快彌補,不然總會出問題的。此時的不顯三人慌忙逃竄,完全不顧路。因為不顯不用說了,是路癡一個。沈長清沒到過洛陽。李史在遇見不顯之前活得比大家小姐還大家小姐,那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因此,三人慌不擇路的情況,就是發現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追兵不傻,抄近路包圍他們了。
距離越來越近,咫尺之間,刀槍逼來,三人眼看就要喪命。危機關頭,突然從巷子兩邊的墻頭上跳下來六、七個蒙面人。面雖然蒙著,穿著打扮卻是形式各異,有商人衣著,也有農夫打扮的。不過看他們從墻上跳上馬殺人的架勢,就知他們絕對不是什么商人農夫,而是專業的殺手。瞬間就是一團混戰,雖然蒙面人人數少,但是明顯戰力更強,官兵接連倒下,而且他們明顯是保護著李史的,因為其中有四人都是率先跳下截殺逼近李史的官兵,其余的兩三人截殺對付不顯和沈長清的官兵,這樣就形成了一個保護圈,使得官兵近不得李史等人的身邊。
不過官兵實在人數眾多,在混戰中,還是有一個官兵趁機進入了保護圈準備找最弱的兩個女子下手。李史身無刀兵,但即刻沖上前去抵擋朝向不顯的人。雖然沒什么功夫,但到底是男兒,左閃右躲之下還是拖延了時間,面前的蒙面人發現了問題,即刻回身護著李史。可也就在他回身的空檔,保護圈出現了空隙。又有幾個官兵趁機沖了進來。領頭的官兵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蒙面人的對手,一個單刀就截住了極力想閃到一邊的人——不顯。為什么找到不顯,因為明眼人都看出來蒙面人保護的是那個男子,而那個男子保護的是這個嚇得亂竄的女子,那很明顯這個女子才是頭兒。擒賊先擒王,那拿下這個女子做要挾才是挽回敗局的唯一辦法!
“都住手!”領頭的官兵用刀逼著不顯的脖子吼道。
官兵們聞聲都朝這邊望,但是蒙面人沒住手,他們也停不下來。
“都給我停下!”李史發現了不顯的情形,急喊道。
這時兩邊的人才慢慢停下來,小心地對峙著。
領頭的對著李史喊道:“你讓他們都放下刀,不然,這個女的就沒命了!”
“不能放!不然我們都沒命了!”不顯低頭看見脖子上的刀,抖著聲音喊道。
“放下!”李史喊道。
可是蒙面人沒有聽命令。
“李史,他們不是要抓捕我們,是要我們的命。你也聽到了,殺無赦!我們都會死的。”不顯鼓起勇氣繼續喊。雖然她現在怕得要死,但是如果真的放下兵器,真的會大家一起死的。
“閉嘴!你再廢話信不信我現在就了結了你!”領頭的急赤白臉地吼道,那刀也進一步逼近了脖子,刀劍鋒利,輕輕一碰,鮮血就直流。
李史不是不知道束手就擒的下場,肯定是一起沒命,但是一看見那血就直接吼道:“都給我放下兵器,否則回去我要你們的命!”
“李史!你敢讓他們放,我就敢自己拿刀抹脖子!”不顯此時也不怕了,倏地抬起雙手,握著了那刀!
這領頭的人見過這類陣勢,但是真沒見過被挾持的人也用命去威脅別人的!一時懵在那里!當然,李史也沒見過這樣的情況,急道:“你小心!那刀鋒利!”接著又怒視著領頭的,陰沉道:“你如果敢傷她一分,今天你就別想活著離開。不僅是你,連你的妻兒家小,我通通都會調查出來,一個都不放過!”
“你,你跟我放什么大話!現在人在我手上!”那領頭的有些被嚇住了,向后退了一步。畢竟手上能豢養這類一等一殺手的人,也能做到他剛說的話,但人質在手,仍壯起膽子回應。
李史看出對方的懼怕,步步上前,逼視著領頭的,同時下命令道:“動手!其他人一個也別放過!你今天要是想活,就放下刀,我會留你性命。可是如果你執迷不悟,那,恐怕我只能讓你生不如死了!”
“你,你別再過來,你再過來,我真的會殺了她的!”領頭的人步步后退,幾乎退到了墻邊。
蒙面人領了命令,振奮起來大開殺戒。那群官兵漸漸招架不住。
“你,你讓他們住手!住手!”領頭的害怕了。
話音未落,墻上閃下一個身影,瞬息之間一手抓住領頭人持刀的右手手腕往前一使勁,然后掰過他的右手向后背彎去。手臂的使得這人吃痛不已,禁錮不顯的左手也放開去攻擊來人。不顯順勢脫離出來。李史一把拉過不顯躲到一邊,然后警惕地躲閃著,生怕不顯再被誰挾持了去。
“不顯,你沒事吧。”徐戶將那領頭的打暈在地后問道。
“沒事,沒事。”
原來救下不顯的人就是徐戶,剛才他發現不顯被追殺,哪里還顧及其他,急忙奔來,因為他們都騎馬,跑得快,所以徐戶都是跳上墻,飛檐走壁追過來的。來了之后就發現不顯被挾持。李史也注意到了徐戶,兩人用眼神打配合,才救下了不顯。
不一會兒的功夫,所有的官兵都已經倒地。李史仔細看著不顯脖子上的傷,又不敢上手碰,“走,趕緊去止血。”
沈長清剛才一直躲在一旁,沒有受傷,此時也上前詢問不顯安危。在確認不顯沒事后,開始擔心起沈元皓來,“徐大哥,你剛才過來,元皓那邊怎么樣了?”
“我趕著來救不顯,哪里顧得了其他。”
“這,我要回去看看!”沈長清轉身就跑。
“長清!那里危險!”不顯急忙要攔。
徐戶躍身上前攔下沈長清,“你現在去除了送命,還能干什么?”
“不行,我不能放下元皓自己逃命!”沈長清通紅的眼睛望著地面,“李招林不會放過我們沈家了,要死,我們就死在一起。”
李史這時候正煩她,因為如果不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不顯幫忙,不顯哪里會有今天的生命危險?本來徐戶一直在身邊還不會有事,她還央求徐戶幫她去救人,使得不顯落單被劫。
“你要去自己去,別一天在這里哭哭啼啼地擾亂他人!”
不顯想了想,“我們悄悄回去查看一下,或許能看準時機救人呢。而且我們人……”不顯說到這里,環顧了一下,突然發現剛才的蒙面人都沒了。只能接著道,“我們人雖然不多,只有徐戶一個,但是只是去查看一下,應該沒什么的,李招林也不會想到我們沒有被抓到,居然還敢回去。”
徐戶自然是聽不顯的話,而且只保護不顯一人,他是有把握的。李史雖不情愿,但是知道攔不住。沈長清聞言就繞過徐戶開始往城門方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