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窗外月色明亮，將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籠罩在輕靈的月光中，不顯嘆了口氣，起床披上衣服到院子中踱步。

今日倒不是她心思沉重以至于睡不著覺，雖然皇甫大人的事情還沒有了結，但是現在李招林自身難保，皇甫大人的事情就得以有喘息的機會，那么一切就還來得及。今日之所以睡不著，主要——是餓的！因為傷口在脖頸處，稍微吞咽一下的動作都會牽動它。所以不顯打從上藥之后就沒有喝過水吃過飯了，就連看著李史他們吃飯吞唾沫都疼。不顯腦子里正回味著各種吃過的美食聊以安慰，突然傳來了一聲“不顯”。這大晚上的，不顯一驚，梗著脖子轉動整個身體看了一圈，沒有人吶！接著又是一聲。這下不顯不怕了，這是李史的聲音。

“喂！李史，你在哪里藏著呢？”

“這兒呢！向上看。”

不顯又梗著脖子，把上半身往后傾，又繞著院子看了一番——居然在院墻上！

“你怎么跑那里去啦？”

“這兒地方高，好看月亮啊。你瞧，今天月明如晝，連這天上的云都看得清。”

不顯又努力又往后傾了傾，不禁感嘆道：“好亮的月亮！”不過看不到一會兒就吃力不行，站直了回來。

李史從院墻上跳了下來，“怎么，肚子餓的睡不著？”

不顯嘴硬，“誰說的？我只是出來賞月而已。”

“那是傷口也疼得睡不著？”李史這時候倒沒有幸災樂禍，像是真的關心。

不顯滿不在乎道：“哪里就這么嬌氣了。這點兒，小傷！”

“那就你這脖子，能賞月？”

“我賞花不行啊！”說著不顯坐到了院中的亭子里。

“誒，反正你睡不著，我給你講故事聽吧，這樣你也就不會想到肚子餓、傷口疼了。”李史湊上去挨著坐下了。

“你能有什么故事？你不是從來沒有出過門嗎？你知道的都是正經經史子集上記載的吧，沒趣兒。”

“誒，話不能這么說，我雖然沒有出門，但還不許我向別人問趣事了？”

不顯聽他這話，心里反而起了一絲憐憫，畢竟這么大個人，一直困在家里不能出門，只能向別人打聽外面的奇聞趣事，不知他那時心里是什么感想。心里軟了下來，嘴自然也硬不起來了，“那你說吧。我且聽聽看。不好聽可是沒有賞錢的哦。”

“你就聽好吧。事情是這樣，說是在南邊某郡某縣，有一位老爺，他看外面春色正好就出外踏青。誒，正坐在馬車上看田園風光無限的時候，就發現前面有一個農夫牽著一頭牛。這不奇怪吧，可奇怪的是這農夫低著頭，正在這牛地上的牛糞里找著什么。這老爺就奇怪啦，這牛糞是肥料，囤回去就行了。這是在找什么呢？于是他就指揮著車夫過去。然后他就問吶，‘誒，你這農夫，在牛糞里瞧什么呢？’這農夫就回呀，‘回老爺，我在找金子呢！’這老爺大笑道，‘你這農夫真是蠢，哪里聽過牛糞里有金子的。’這農夫就很正經地回復道，‘老爺，您別笑，我這牛真的可以拉金子。您瞧著。’說著，這農夫就拿著一根棍子在牛糞里找，沒想到還真讓他從里面劃拉出了一塊兒金子！’這老爺就奇了怪了，‘你這牛真能糞金？’‘不敢騙老爺，真的，自從上個月我夢見我家牛能拉金子之后我就發現了。’那老爺搖搖頭，‘我還是不信。’這農夫急了，‘老爺要是不信，我可以把牛讓你帶回去養三天，你看這三天它能不能拉金子。’這不是什么壞事，這老爺肯定就答應了。農夫繼續道：‘那三天后你可得將牛還我。’‘這個你放心，大不了咱們喊里正作保。’”

不顯一臉的不信，“我走南闖北，聽過不少逸聞軼事，沒聽過牛能糞金的。”

“你且聽我說呀。這老爺把牛帶回了家，第二天他去養牛的窩棚一看，你猜怎么著，真的有金子！”

不顯瞪圓了眼睛，“這怎么可能？”

“然后哇，接著第三天，第四天，這老爺天天去看，結果還真是天天有金子。這第四天，這農夫就上門了，他來要回他的牛和牛這三天拉的金子來了。這老爺肯定就舍不得了呀，能糞金的牛，那是金牛哇。于是這老爺就要求要把牛買下來。這農夫哪里肯。結果好說歹說，這老爺終于花來大價錢買下了這牛。然后，你猜怎么著？”

“這老爺肯定上當受騙了。后面這牛肯定不拉金子了。”

“誒，還真不是，接著幾天還是拉的。不過再后來就斷斷續續沒怎么拉了。這老爺就覺得是不是自己養牛的方法不正確，想了很多辦法。結果最后，這牛完全不拉金子了。”

不顯眼睛往上，想了半天，“這老爺肯定上當了。”

李史：“那你倒是說說，這農夫是怎么讓這牛拉金子的啊？”

“唔……這個嘛，我想不到。你快告訴我。”

李史故意吊她的胃口，偏不說。不顯急得使勁搖他，“快說啊你你你你……”

“好了好了，我說，你再搖我就要散了。”李史笑道，“其實吧，很簡單，是那農夫伙同老爺家的一個婢女一起謀劃的。那牛牽回老爺家后，這婢女日日往牛屁股塞金子。后來這牛賣了大價錢之后，就斷斷續續塞。最后，這個婢女稱病，就由家人贖了回去了。最后，這牛就不拉金子了。哈哈哈哈，沒想到吧。”

“這個老爺真是傻，什么都信。這個故事也沒什么特別有趣嘛。”不顯故意道。

“怎么樣？”李史壞笑道，“現在還餓嗎？還想吃東西嗎？”

不顯感覺了一下，確實沒有任何食欲了，“你故意的！牛糞牛糞講了這么久，誰還會想吃東西啊啊啊！”

“這不是為你好嗎？現在你可以安心回去睡覺了吧。”

不顯想了想，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李史，你到底是什么人吶？”

李史驚了一下，不顯怎么突然想起問這個了，隨即又反應過來，應該是今天蒙面人的事情。

“李史就是李史咯。”

不顯再試探問道：“那今天的蒙面人是什么人吶？”

“你也看到了，是保護我的人唄。不顯，你不要擔心，我不是什么好人。”

“啊？！”

“但是也不是什么壞人，更不會害你的。你看這一路走來，我可曾害過你或者你身邊的人嗎？”

不顯想想也是，“沒有，只有出主意幫我們的。”

“那不就是咯。還有問題嗎？”

不顯覺得他既然不想說那自己就不問吧，按照今天蒙面人的事情，李史的地位應該不是他所說的一般人，大概是哪個外出游玩的世家公子吧，“沒了。誒。等等。還有一件事兒。”

“你還有什么事兒？”

“嗯，李招林會被處罰吧。皇上不會就這么放過他吧？”

“怎么，你擔心這次扳不倒李招林，他會報復荀公子？”

“其實不算這次的事情，那李招林和我師父也是死對頭的了。我就是問問而已。如果他真的可以被正法，豈不是大快人心？”

李史撇過了臉，“有什么大快人心的。除了這個李招林，還會有其他的李招林出現。只要皇上一日不肯放權，不肯信任大臣，任由宦官肆意妄為，這樣的事情就永遠不會完。走了！快去睡吧。”接著起身便走了。

不顯聽他語氣里的心灰意冷和無可奈何，突然也感覺十分灰心和無趣，便也起身回屋了。

第二日不顯醒得很早，餓醒的。但是一想起昨天的故事，又沒有了食欲，不顯心里直想捶死李史。也就在這么想著，門口有人敲門。能這么錘門的除了李史，不作他人想。不顯認命地開門，“大早上的，你干嘛呀？”

“大早上怎么了嘛，我知道你肯定得餓醒，我可是來帶你吃好吃的去的。”

不顯苦著臉，“不能吃啊。”

“你昨天就已經沒吃了，總不能在傷口愈合前一直不吃飯吧。”

不顯想這倒是，否則傷還沒好，人先餓死了。

看不顯同意了自己的說法，李史接著道：“既然總要吃飯，那咱們就吃好的。好到能讓你覺得受這點痛也值得的那種。”

不顯眼睛亮了，“能這么好吃？”

“走！帶你去就知道了。”李史大手一揮就拉著不顯往外走。

不顯一出府門，后面的荀府的侍衛就已經悄悄跟上了。自從昨天被訓之后，管家就讓守門的侍衛盯著，只要不顯一出府，不用請示詢問，直接讓一隊人馬跟上。

繁華的街道兩旁早起的行人已經是絡繹不絕，不顯和李史在街邊上傻傻地看著眼前緊閉的大門。

不顯僵硬地轉身看著李史，“你就不能確認一下這店開門的時間？”

“額，是我們來得過早了。要不咱們先逛逛？”

不顯一屁股就坐到店門邊上了，她這么長時間沒吃東西，哪里有力氣，”不去！”

李史上前就”砰砰砰”敲門。

不顯，“你這樣不好吧。”

“那也好過在這里等著。”

“來啦。干什么呀！”門內傳來小二抱怨的聲音，“這大清早的。”

小二打開了一條門縫，從里面伸出腦袋來，看著面前這人面生，沒好氣道：“干什么呢，你這是？”

“來吃飯。”李史沒理也拿出有理的氣勢，“這都什么時辰了，你們還不開門？”

“嘿，我說，你是來找茬的吧。我們就不開怎么了？小店不經營早飯。客官請找其他地方去吧，啊。”

李史卻聽見里面有聲音，猛地一推店門，將這小二推得一個踉蹌。李史進門一看，大堂內果然坐了不少人，看打扮，是書生。

那群人這時都警惕地望著李史。

李史心覺奇怪，故意裝作不知，“你這里不是開始招待客人了嗎？怎么偏生讓我們去其他地方？”

小二急忙將李史攔住：“這些客人是早就預定今兒包了咱們小店了。客官還是請別處去吧。如果客官再這樣硬闖，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哼，不吃就不吃，你這破店，請爺來也還不來呢。呸！”李史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退了出來。

不顯：“被人攆出來了？”

李史道：“走吧，換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