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顯想起身,卻又不動了。那侍女以為不顯沒聽清,又重復了一遍。李史看著不顯的樣子,轉頭對侍女道:“知道了,下去吧。”
“怎么,你又不去找你師父了?是怕知道你不想知道的結果?”
不顯白了他一眼,寫道,“我師父做事自然有緣由,我相信他絕對不會害皇甫大人。如果我現在去問,師父肯定覺得我也懷疑他。那他才真的寒心呢。”
“那你不問出緣由,不去斥責徐戶了?”
“到最后真相大白的時候,我再去。不急于一時。”
“喲,還沉住氣了。不像你啊。”
“我總不能光長年紀,不長腦子吧。”
“誒,說到年紀,不顯,你什么時候生辰啊。我從去年同你一起,沒看見你慶賀過,算日子,碰見你快到一年了,你把你生辰也該不遠了吧。”
話剛說到這里,不顯看見門外院中荀羽過來了。李史也順著目光看到了。
“得,你師父來了。這一回來就來看你,肯定是知道你又招醫師的事情了。”
不顯聞言有點惶恐。
果然,荀羽一進門就仔細傷心查看著不顯,“管家說今天又招醫師來了,怎么又受了傷?”
不顯滿臉堆笑,忍著疼回答道:“師父,不是,就是今天沒注意,傷口裂了點兒,就請醫師來重新包扎了一下。真沒事兒。”
“你做什么讓傷口裂開了?”荀羽憂心問道。
這個不能實說是被外面人對師父的言語氣的啊,只能把這個鍋甩給李史背了。不顯手一指李史,“他帶我出去吃飯。人多,太擠了,沒注意就扭動了脖子,就稍微裂了那么一點點。”
李史聞言虛著眼睛盯著不顯,意思是你好意思賴我?
荀羽看向李史,“李公子,不顯雖然是女子,但是粗枝大葉的,行事不計后果。如今受了傷,雖然并不十分嚴重,但還是在家將養好些。再好吃的東西,以后讓管家出去買回來就是了。就不必再讓不顯走這么一趟。”
李史只能連連點頭稱是。
不顯也不好意思讓李史一個人擔責,小聲道,“那個,師父,菜要現做的才好吃,帶回來就涼了。”
荀羽嚴厲道:“那就讓管家去把廚子請過來做。”
不顯縮了縮腦袋,“好的,師父。”
“后面幾天就在家呆著,不許出去了。”
不顯無比乖巧道:“好的,師父。”
荀羽顯然是帶著事回來的,說完話就急著準備離開了。臨出門突然又反應過來,“不顯,今天出去可聽到了什么?”
“啊?”不顯沒打算提及這事兒的,結果師父反而提了,怎么辦?那裝傻吧,“師父,聽到什么啊?”
荀羽多了解不顯,這個反應就猜到不顯應該聽到了,畢竟現在滿洛陽都知道三公同幾百太學生前往宮門訴冤皇甫大人被罰左校的案子,而這個案子就是荀羽,那個娶了宦官女兒的人干的。
“不顯,”荀羽深望著不顯,“可有什么要問我的?”
不顯也明白師父知道了,很肯定地回答:“師父,沒有!”
荀羽欣慰地笑了,“不問的話,今晚不會睡不著吧?”
不顯:“有什么好問的。師父,你快去忙吧。”
荀羽一笑,“還攆我。好好好。對了,這幾日你在府中好好待著。等你傷好了,我帶你去南巷看雜耍去。”
“好哇好哇。”
荀羽走后,李史問道,“南巷有什么好看的,你這般開心。”
不顯不再說出聲,用氣聲道:“你這就不懂了吧。南巷有可多表演的班子了。有烏獲抗鼎,有走高繯之戲、還有魚龍曼衍,吞刀吐火、還有馬戲。”看著李史一臉不沒聽懂的樣子,“烏獲抗鼎,烏獲知道吧,就是秦時最有力氣的人,抗鼎。高繯之戲就是用兩根繩子系在兩根相距幾丈遠的柱子上,然后兩個女子面對面地邊走邊跳舞,兩個人中間遇到的時候,斜著肩膀過去都不會掉落的。不過我最愛看的是吞刀吐火,奇幻地不得了,那人可以口中出火,讓火起就起,讓火滅就滅。”
李史聽得起勁,“誒,這么好的地方,你怎么不早帶我去。”
“額,我遇到你就一直沒好事兒,哪里想的起來去玩啊。”
“胡說,今兒我們不還出去吃飯了?”
“那是我一時沒想起來,而且這些節目要傍晚才開始,很晚才結束。咱們住師父府中,太晚不歸不好吧。”
“哼!”
已至深夜,荀羽書房內,管家呈上一封信件,“大人,這是太史令大人剛派人悄悄送到的。”
“嗯。”荀羽接過信件,“下去吧。”
管家依言退下。荀羽慎重地拆開了信件,在看到信上內容后明顯松了一口氣。
信中內容只有寥寥幾個字:事已妥。明晚見分曉。
荀羽放下信件,再次拿出墻邊最不起眼位置的一本書打開來細看。這書就是之前二郎抄錄給不顯的《歲星經》。
第三日,觀星樓上,皇上正在最高層遠眺著這洛陽萬戶人家,神思幽遠。在他身后跪著的,就是太史令鄭令。除此之外,再無他人。
良久,皇上開口道:“你的意思是,昨天天降流星,是上天昭示孤的過錯?”
鄭令惶恐道:“臣不敢。只是當時五天前,臣夜觀星象,發現在紫薇星旁邊的翼星隱隱有紅光,參看古書,翼星起輔助帝星之用,所以上報皇上。”
“五天前?不就是皇甫規下廷尉獄的日子嗎?所以,這個星象就是指的這件事?”
“當時臣也未肯定。只是昨夜東南方突顯大群流星,實屬罕見,恐為不祥之兆。”
“昨夜。皇甫規的案子審結之后就現流星。難道真是天降警示?而且,還是在孤親上觀星樓時親眼所見。”皇上自言自語,抬頭望著這朗朗晴天。可是,皇甫規的案子已經審結,三公連同太學生還到宮門訴冤,如果這時候孤放了皇甫規,豈不是在向朝臣低頭?那以后,孤還有何威信?
鄭令看著皇上不再說話,想起荀羽信中所言,便道:“皇上,這翼星和參星一文一武鞏固輔佐帝星,如今翼星有紅光,又現流星。而這皇甫大人正好為武將,守衛西北邊境,剛立戰功。臣請皇上再重新審度皇甫大人的案子。或者,招來審案的官員,看是否其中有冤屈錯漏之處。”
對,定案的是荀羽,喊他來問問,看這個案子能從他那里找出什么破綻。
“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鄭令退下,走到樓梯口,向下望去。這樓的樓梯是活動的。此時樓梯已經搬開了。樓下的小黃門見樓上有人來,便喊動旁邊的人,幾人一起搬動大梯子靠到樓梯處。這時鄭令才得以下來。鄭令下樓后對準備再搬走樓梯的小黃門道,“先別搬,皇上可能要叫你們。”
幾人在遠地站著想要不要搬開,就聽見樓上遠遠的聲音傳來,“宣荀羽來見。”
“是。”一個小黃門聞言立即跑開去。
不久,荀羽跟隨著小黃門過來,上了樓。上樓之后,小黃門仍舊把樓梯搬開。
“荀卿。前日三公同眾學生到宮門訴冤的事情可知道?”
這滿洛陽,上至公卿大人,下至販夫走卒,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臣有所耳聞。”
“皇甫規的案子引來這么大的爭議,荀卿,你這案子是否定得有失偏頗?”
荀羽作大驚的樣子,“回皇上。之前中常侍李大人已經將案子審得差不多了。臣,只是最后結案而已。而且,這案子也是皇上……”
這案子是皇上要審定的,荀羽只是順著皇上的心意辦事而已,結果到最后,這皇上是要把黑鍋給荀羽背嗎。
皇上心里也知道是他不過是順著自己的意思,“孤知道,你是想著為孤分憂。只是,這案子定的太過操切了,最后罰去左校。”
“是。”君要臣背黑鍋,臣是不能不背的。“是臣疏忽。”
“那你看這個案子,是否有何疏漏之處?”
“回圣上,前任度遼將軍就曾因余賊未絕被懲處,也是罰去的左校。所以臣是照慣例行事。如今要是想要改,恐怕找不到合適的依據。”
“這……”皇上一時有些為難。皇甫規是要放的,只是要怎么放,才能名正言順,還能讓那班朝臣明白吾不是怕了他們。
“圣上是想釋放皇甫規?”
皇上不言。
“圣上,此處再無第三人,出圣上口,入微臣耳,再無第三人知曉。”
“皇甫規有過,也有功。孤念他年老,不忍其在左校受苦,本欲略施小懲即可。不曾想又鬧出宮門訴冤的事情,讓孤一時進退兩難。”
荀羽聽著皇上冠冕堂皇的話,面上仍做誠懇狀,“微臣明白,三公訴冤實為多此一舉。而且現如今順之,則為君的微信何在?只是,現在想從案子中找出破綻以收回成命,確實很難。而且也像是刻意為之。微臣倒是有一個主意。”
“講。”
“不若皇上大赦天下。微臣確保這皇甫大人也在大赦的名單中即可。這樣一不損皇上的威名,二又有寬宥天下的恩德。”
皇上大喜,“這個辦法好。上次大赦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時間上也可以了。那這樣,大赦的細則這次就由你擬定,確保皇甫規在其中!”
“是,微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