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婆子被問住,沒想到孫女如此透徹。
她只得說道:“那個顧全,他有倚仗,所以你叔祖他們也不愿意得罪他。”
顧喬皺眉,心里卻道:說白了就是叔祖一家權衡過后,選擇了顧全罷了。
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何況這個叔祖只是堂的呢,又不是她爺爺顧盛的親兄弟。
“奶奶,讓我下井吧,我可以的!”她認真地看向顧婆子講道。
當務之急,還是把金簪取出來再說。
顧婆子發現,這個孫女好像大病一場后就變了一個人,竟不再似當初那般膽小怯懦。
或許這幾天家中陷入困境、連生事端,所以逼得她飛速成長起來。
她不禁摸了摸顧喬的腦袋,欣慰道:“我家巧兒長大了。”
“所以奶奶,讓我下井吧。”
最終,顧喬還是說服了顧婆子。
“你等等!”顧婆子別無他法,只能先去灶上添了柴火燒了水,然后又走到院子門口,觀察四周是否有人,確定無人之后立即把院門關上,對顧喬叮囑道:“井水深,要是不對勁立即拽繩子,奶奶把你拉上來!”
“不怕,我有經驗。”
“什么經驗?”顧婆子愣住。
“沒、沒什么,我是說我最喜歡玩水了!”
顧婆子想起孫女夏天老愛跟著梅氏去河邊捶衣,忍不住再次叮囑:“這和村口那條河不一樣,那小河水深至多到你腰,這井水可是能淹過你的!聽奶奶的,一有不對就立即拉繩子啊。”
“好!”顧喬立即點頭如搗蒜。
剛才差點兒說漏嘴了。
她忘了自己已經不是顧喬,是顧巧兒了。
當年她小時候和現實生活中的奶奶住在村里,自家后院就有一口井。
那時候每年需要淘井,她是個皮猴子,甚至都不用繩子,雙手雙腳撐著井壁就可以順著石頭縫慢慢滑下去,然后拿著刷把刷刷刷地把井壁石頭上的泥巴、青苔刷干凈,又跟只猴兒似的躥上來。
等她上來后,奶奶就會用借來的抽水泵把井水抽干。
等涌上新的井水,她再下去淘一次,然后再抽干,一年一度的淘井才算完事。
所以對于下井這件事,她并不犯怵,甚至還很期待,總覺得是在重溫過去和奶奶相處的點滴。
不過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這還是二月底,天氣還很冷,她這具身體泡在水里,不知道能不能經受得住。
好在井水冬暖夏涼,應該不會那么刺骨。
她很快將自己外面的舊棉襖和足底的鞋子脫掉。
這頭,顧婆子把水桶取下,在她脫好衣服后立即將繩子系到了她腰上。
“我記得在這個方位,因為當時我爬上來就沖著這個方向的。你先在這個方位找一找,大概在我肩部的位置。”顧婆子站在了自己說的那個方向,給顧喬說道。
顧喬點頭,然后一步一步,如壁虎一般順著井壁的石頭,慢慢地下了井去。
入水的時候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還是覺得冷。
但她一咬牙,慢慢地沒入水中。
好在是白日,井里的光線雖然不好,卻能讓她看清四周景象。
顧婆子也很靠譜,沒有指錯地方,顧喬閉了兩次氣,第二次入水就成功地把金簪給找到了。
顧婆子立即把她拽了上去,顧喬人剛站穩,院門就被人敲響了。
“有沒有人在家?大伯母,快開門。”
“是你康叔!”顧婆子講道,飛快地替顧喬解了繩子,祖孫倆神色皆是一變。
顧喬打了個噴嚏,把金簪往懷里一揣,拎起自己的棉襖和鞋子就往最近的廚房里躲去。
顧婆子急忙把水桶系好,繩結一打,然后站起身來,應道:“來了。”
“阿嚏!”顧喬躲在廚房門后,透過門縫盯著院里的情景。
等顧婆子打開門后,她就看到一個牛高馬大的男人走進來,正是前兩天借糧給她們家的那位叔祖的兒子顧康。
“阿康啊,你怎么來了?”顧婆子不禁問道。
“大伯母,您放心,我知道您和嫂嫂日子不好過,那糧是我爹娘借給你們的,我不是來催你們還糧的。催你們,那不是把人往絕路上逼嗎?”
說著,顧康上前兩步,略微彎下身子說道:“我這次啊,是給你們報信來的。”
“報信?”
顧康左瞧瞧、右看看,然后壓低了聲音問道:“說之前我得先問問您,您家那些田地的地契還在不在?”
顧婆子暗自警惕,不禁反問:“你問這個干嘛?”
“我這不是看你家正房都燒了,替您擔心嘛。今兒個里長來了,讓族老通知大家,朝廷新頒了稅法,要求重新清丈田地。有地契的人家拿著地契去簽字摁手印,確定田地和畝數;地契遺失的人家找族里證明,重新補上契書;至于那無主的田地,全部收歸朝廷。”
“有這事?”顧婆子立即抬頭。
顧康點了點頭,“確有此事。所以我才問您地契是不是丟了,這要是丟了,那可就麻煩了。”
顧婆子臉色一變,頓時有些著急,“那怎么辦?我家的地契當年和正房一塊燒沒了,這要找族里證明,怎么證明?”
“應該是去找族老。”
“那我現在就去找他老人家!”顧婆子立即急了。
顧康連忙攔住她,“族老正在接待里長,這會兒您要撞上去,打攪了族老,到時候還怎么求族老幫忙?您明天再去吧。”
“對對對,你說得對!”顧婆子立即反應過來,隨后忙不迭地道謝,“謝謝康侄兒,大伯母謝謝你了!”
“說這話干什么,一家人生分了。既然消息已經傳到,侄兒這就回去了。”顧康隨后告辭。
顧婆子將他送到大門口,等人走遠了,這才重新鎖了院門。
她在這頭感恩戴德,卻不料那顧康走到拐角處,斜刺里突然冒出個人來,正是顧全。
“事情辦得怎么樣?”顧全問。
顧康嘿嘿一笑,伸出手去。
顧全撇了撇嘴,然后從懷里掏出了二十文銅錢放到他手心。
顧康卻用手指扒拉著,一枚一枚地數,確定一文不少,這才將銅錢揣進懷里,然后笑道:“當然是辦好了。問過了,沒有地契。”
顧全聽聞這話,唇角一勾,露出了個陰狠的笑容。
顧康不禁一抖,卻忍不住湊上去問:“全堂哥,你想做什么?我那大伯母可不是吃素的。”
顧全輕嗤一聲,“放心,你就問了句話,拖累不了你。走了!”
“哎!”顧康伸出手去,還想再問什么,顧全卻已經走遠了。
他又掏出懷里的二十文錢,笑容溢滿整張臉,“嘿嘿,這錢可來得真容易!”然后轉身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