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p>

少年粗重的呼吸聲在無盡散落的水流中幾不可聞，但胸口劇烈跳動的心臟告訴自己，自己的極限快到了。

慕川此刻的手指有些蒼白，因為長時間的浸泡，也因為尚在用力。

這樣的休息空隙從最開始一個時辰一次，到現(xiàn)在半個時辰一次，且每次休息后再次行動時，慕川都能感到四肢無聲的抗議。

護(hù)體元?dú)庠缫殉啡ィ珵榱丝辞迩奥范诿娌苛糁驼拼笮〉墓舛?，體內(nèi)元?dú)饨咏萁?，現(xiàn)在從空中能攝取的僅為底部的三成。

“再爬半個時辰！就到頂了”

這種自我鼓勵的話語，少年已經(jīng)記不得幾次了，心靈上的疲憊往往比肉體更難克服，慕川好怕自己一個松懈，便再難動起身子。

不遠(yuǎn)處，另外一位少女見到慕川甩甩頭又開始緩慢前行，心中不禁生出敬佩之情。

這人毅力真是頑強(qiáng)，本來落后自己許多，硬是趕了上來，且現(xiàn)在隱隱有超過自己的趨勢。

“我不能放棄?！?/p>

少女咬著牙挪動幾步，但身體沒有一處不在抗議。

酸，痛，麻，癢，冷。

幾種滋味糅合交雜，瘋狂的侵入她的腦海。

要不算了吧，這么累何必呢，比你優(yōu)秀的人多了去了。

進(jìn)不了青云學(xué)院，去別的門派也是核心弟子，何苦呢？

說不定這瀑布根本爬不上去……

“喂，你叫什么？”

正在艱難爬行的慕川耳旁隱隱傳來一道虛弱的聲音，扭過腦袋才發(fā)現(xiàn)是那少女在招呼自己，只是面色蒼白。

“慕川?！?/p>

少年手腳不停，簡短回了一句。

“祝你好運(yùn)。”

耳邊只聽到這一句話，那女孩兒便松開雙手，帶著一絲笑容墜落而下。

倦鳥歸林，池魚思淵。

最后的語氣仿佛魔咒，縈繞在慕川心頭，是遺憾，是憤怒，亦是解脫。

少年的手不自覺地有些放緩，心中竟有些松懈。

休息一會兒吧？或許我能養(yǎng)好體力一鼓作氣爬上去。

心神恍惚下，慕川面龐上的護(hù)體元?dú)庖苍诓恢挥X中消散，冰冷的水珠劈頭蓋臉的撒了一身。

但就是這般，將少年松弛的心拉了回來。

無人逼我入修行界；先生亦無要求于我，是誰！只能是我！

為了月槐樹下幾十口冤魂，為了手刃仇敵，為了對得起內(nèi)心！

回憶往昔，慕川心如刀割，抿僅的嘴唇上分不清臉上是眼淚還是水珠，亦或者二者皆有。

“請等等我！”

這一刻，少年的心無比通透，但也是這樣，讓掩埋在深處的仇恨開始接收雨露陽光，開始成長。

云端上，兩位執(zhí)子對弈的修者齊齊一頓，身影一陣模糊便出現(xiàn)在瀑布上空，只是兩人面色各有不同。

那胖修者咧開圓臉，笑咪咪的看著不再迷茫的少年，仿佛發(fā)現(xiàn)了一件寶物，摸著下巴贊賞開口：“不錯不錯，這等境界就已經(jīng)開始觀心，至少破靈臺沒有任何障礙，將來轉(zhuǎn)輪境的阻力也會小上一些，是個好苗子?！?/p>

倒不是胖修者眼光太低不挑剔，反而是慕川這等動靜有些讓人驚奇了，一般人莫說筑基境，甚至已經(jīng)靈臺境還不知觀心為何物，自觀內(nèi)心，以取所需。

而那白發(fā)修者確是皺著眉頭，聞言點點頭，但又沉聲開口道：“雖然已經(jīng)觀心，但這少年執(zhí)念太重，這股氣勢竟然能讓你我二人感知到，將來可能會有大問題。”

古往今來，靠著仇恨來追求目標(biāo)的修者數(shù)不勝數(shù)，但能達(dá)成目的之人，十不存一，不知多少人，在中途已是粉身碎骨，萬劫不復(fù)。

胖修者不置可否，只是招呼白發(fā)男子回歸棋盤，修者之路，絕無重合，執(zhí)念亦是因人而異。

是乘風(fēng)而上扶搖九萬里，還是碎命而落浮沉十八層，誰也不知。

日落月升，孤寂的月光灑在大江之上，好似連帶著后者都便溫柔了不少，只是好景不長，靜謐的氛圍被打破，月光悄然離去，只剩下江水憤怒的發(fā)泄自己不滿。

懸崖邊上，一雙血肉模糊的手攀了上來，雖每一次用力都能見到血水滲透出來，但手的主人仿佛毫不知覺，任由它投入浪花的懷抱。

“呵…咳咳…”

岸邊，一個人影趴在松軟的青草上，艱難的翻了個身后，半瞇著眼望著月明星稀的夜空笑了起來，只不過聲音嘶啞，而后又連連咳嗽起來。

“真美。”

慕川喃喃自語，這一刻他覺得這天空如此美麗，勝過一切。

“呸，色胚子！”

耳旁熟悉的聲音出來，少年艱難的轉(zhuǎn)了個頭，扯了扯嘴角。

“真難看?！鄙倥嫔訔壍某蛄嗣黠@已經(jīng)脫力的少年，見他還努力張嘴想說著什么，面色不耐的甩了白眼，隨后指尖微動，一滴不知道是何物的東西落至少年嘴中。

“不準(zhǔn)吐！”不過這倒是她想多了，慕川此刻別說動舌頭，眼皮都快撐不起來了。

一朵云彩趕來，輕柔裹住月兒，陰影蓋住了兩人，唯有少女的眼神在黑暗中閃亮，半晌，她清吐口氣，坐直了身子。

面前少年的神色平靜，經(jīng)過自己元?dú)獾氖崂砗?，已?jīng)沒有大礙了，此刻正沉沉睡著。

“你真是不要命?！鄙倥兄鶐痛舸舻目粗用?。

“你知不知道你全身元?dú)舛紱]了，還動用了本源的力量，一個不小心，你的根基就毀了?！?/p>

“還浪費(fèi)我這么貴重的東西，你說你欠了我這么多，何時才能還錢！最起碼也要百八十個元石！”

說到此處，少女皺起眉頭，又狠狠瞪了慕川一眼。

“不過你這么笨，賣給別人都不會要你，也是本姑娘心地善良，哼?！?/p>

遮住月色的云彩不知何時溜走，清輝灑在少女面龐上，垂下的眼眸帶起好看的陰影，少女雙手環(huán)膝，怔怔看著遠(yuǎn)方的山林。

“土包子，你這么拼命，就為了進(jìn)入青云學(xué)院嗎？然后找個名門大派養(yǎng)老？”

“是了，你這人就是這般，不過我覺得你去當(dāng)個教書先生更好，啰里啰嗦的，煩死了。”

話才說完，葉青黛好像想到了什么，輕聲笑了起來。

“葉……葉姑娘……我…”

身后，虛弱的聲音傳來，嚇了少女一跳，葉青黛回身瞪去，只見身后的少年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望著少年堅定的眼神，少女即將脫出的話梗在喉嚨中咽了下去，只因少年這句緩慢且堅定的話，一字一頓的說了出來。

“是為了那些再也不可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