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睿王妃走后,洛川獨自一人坐在院里想了半天。她認為自己并沒有糾結執著于皇帝到底喜歡誰這件事上,而已執著于自己為什么要嫁給一個陌生人的事情上。那么即便南睿王妃向她挑明自己同皇帝的關系是清白的。對她而言,也并不是很重要。
距離大婚不到兩天,尚衣局和尚飾局已經趕好了婚服和珠釵飾品,親自帶著人送過來給她過目。看完東西后,馮安又領著兩個小太監過來,奉上冰鎮果子。
華樂宮里的婢女和奴才都羨慕的說道皇上對這位未過門的妻子很是用心。
翌日,小平子領著洛川去往御花園閑逛的時候,遠遠的便看見前面回廊有一行人從她面前急匆匆的走過,為首的男子一臉冷漠。
洛川不禁問道“那是何人?怎么她們好像很懼怕他?”
小平子低聲道“公主,那是南安王,皇上的兄長。”
洛川又看了一會那背影,小平子說道“南安王今日來了,估計又和皇上鬧得不可開交了”
“為什么?”
小平子低聲道“公主有所不知,前陣子因為嶺北賑災錢款不明不白失蹤,后來查出來了,這一下子牽連的人不下二三十人,多數都是南安王身邊的心腹。皇上要將這些人革職,南安王如何會同意,因為這事,前前后后兩人爭執了好幾次。”
洛川道“發生這種事,這個南安王不避嫌反而要挺身而出保住自己的人?”
小平子道“是啊,朝內朝外的人都這么說。不過南安王這人向來心高氣傲,目中無人,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桐子好奇的問道“照這樣說,是不是他的權利很大,或者功績不凡,所以才不把別人放眼里?”
小平子又低了低聲音,輕聲道“桐子姑娘說的對,南安王手里有郡南郡西兩大軍營,而北軍營的將軍又效忠于林丞相,南安王和林丞相又相互勾結。皇上手里只有東郡的二十萬兵馬和宮內的御林軍五萬。這若是打起來,皇上哪里干得過他二人。”
桐子面容失色,非常震驚。若不是趕緊伸手捂住嘴,只怕叫出來聲來。她小聲問道”一個萬人之上的皇帝,手里的兵馬還沒有臣子多。”
小平子道“可不是,皇上還是藩王的時候,南安王已經領兵打仗好幾年了。”
洛川聞言,目光深重的抬頭望向遠處,不知在想些什么。
果然這日晚上,宮內的奴才和婢女行動匆匆,面色慌張。小平子去打探回來說道南安王和皇上從下午一直吵到晚上,直到皇上大發雷霆將書房內的東西扔了個遍,才停息。
但第二日又和什么都沒發生一樣,整個皇宮都非常平靜,再無一人議論前一天的事。洛川也更加忙碌,尚飾局和尚衣局,禮部等等一系列人馬輪番來到華樂宮。她一會忙著試衣,一會忙著試珠釵,一會和禮部尚書對明天的大婚形成。整個人暈頭轉向的攤倒在軟榻上時,已經臨近戌時三刻,天已經黑了下來。
桐子和小平一拿著賬薄在對數,對完后又交代婢女幾句。桐子這才將明天要穿的鳳鸞婚服整理出來,又將各類首飾擺放好。
她見洛川靠在榻上,便問道“公主,要不要小歇一會,等會嬤嬤們來了,我再叫你”
洛川揉了揉太陽穴,想著明天便要大婚,一時睡意全無。又無事可做的她起身往殿外走去,吹了一會涼風,疲倦之意散去幾分。
就在殿外的院子內,一排樹下,她看見了許久未見的一個人。準確來說,他是只鬼,頭上戴著一頂又尖又圓的帽子,全身上下罩在一件黑色斗篷里面,和夜色融為一體,分不出誰是誰。可洛川還是一眼就看見了他,她站在屋檐下,一聲不吭的看了他一會,才回頭看了看殿內忙碌的桐子,向他走去。
剛到他身邊,他便伸手一把將她帶起,輕飄飄的落在華樂宮的屋頂上。洛川一把推開他,問道“你怎么來了?”
那人看了她一會,意味深長,才說道“明日別成婚。”
洛川不解“為何?”
那人欲言又止,只目光沉沉的看向皇帝所在的宮殿,說道“為你好”
洛川道“你開什么玩笑?你若不是來祝福我的,便回吧”
洛川正要走,抬眼看了一眼地面,回頭著看他“帶我下去”
“阿川。你聽我的沒錯,明天大鄌將會有事發生”那人語氣有些急,又有些無奈。
洛川沒有理會他,只道“我要下去”
那人見她根本不聽,只好又攜著她下了屋頂,臨走時又說“你若要找我,喊我名字就會來”
洛川沒有回答,轉身進了內殿。
子夜時,來了三個嬤嬤,一個給洛川梳頭裝扮,一個給她講述大婚作為皇后應做的事宜和禮度,另一個則把桐子趕出去后,給她講述夫妻之禮。前兩個洛川還聽得昏昏欲睡,后一個只見她聽得面紅耳赤,……
待到天亮,禮部的人風風火火的來到了華樂宮,全部清一色暗紅的衣服。著一身大紅色鳳鸞婚袍,頭戴鳳冠的洛川則被嬤嬤扶著出了殿門。門外是一輛由九匹汗血寶馬拉著的婚車,然后又被扶著坐上了婚車,幾個婢女放下紅色幔帳,馬車后數十名婢女捧著鳳仗尾隨其后,一行人浩浩蕩蕩從華樂宮行往太極殿。
太極殿內外站滿了文武百官,他們精神抖擻,紅光滿面。立在最中央的便是身著黑色龍袍的皇帝南折,偌大的太極殿兩旁是九十九名樂師和九臺大鼓。殿門大開,集滿不少前來圍觀的百姓,他們手里捧著花束,高唱歌謠。
婚車從一則緩緩駛來,為首的九名宮女一邊走一邊撒下花瓣。奏樂聲停,婚車停。洛川透過幔帳往外看去,入眼的是那寬闊的道路旁站滿了百官,還有正前方那位即將成為她丈夫的人。想到這,她不禁有些感嘆和傷感,眼睛里裹上了晶瑩的淚花,她伸手擦去努力笑了笑。
“吉時已到,行大禮”
隨著禮官的聲音落下,已經停止的奏樂再度奏響。洛川被婢女扶下婚車后一步一步走向對面的皇帝,她抬眼看了看天空里那片薄薄的紅暈,依稀可見的云層。等走到南折身邊時,婢女將她的手交給君越時,洛川順眼看去,卻嚇了一跳,若不是君越早已抓住她的手,只怕是要摔下去。
洛川確實吃了一驚,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眉目溫和如玉的男子。他竟和那名隨從長得一模一樣,或者說就是同一人。
他看著洛川又驚又不可思議的表情,面帶微笑,緊緊的握著她的手,轉身踏上去往太極殿內的臺階。
進了殿內,接過鳳璽,受百臣朝拜后,洛川又被領著去往皇后的寢殿鳳棲宮。
但一直到夜幕降臨,洛川坐在紅帳里等了不下三四個時辰也未見皇帝出現,加上急切想要弄清楚對方的真實身份,她一時心里滿是不耐煩和疲倦。
桐子見了,問道“公主,要不然把鳳冠摘了吧,這個戴著多重啊!”
一邊的嬤嬤連忙說道“這哪成,皇上還沒有過來呢”
桐子道“看這樣子,不會來了吧?”
話音未落,殿外的動靜便大了些,有些婢女急匆匆的收拾著細軟從外殿進來,見了洛川幾人便急忙說道“你們趕緊逃吧!南安王叛變了!現在他的軍隊已經打進午陽殿了!”
此話一出,幾人震驚過后一陣騷動和慌亂恐懼,嬤嬤們六神無主的趕緊逃了,桐子擔憂的看向洛川。小平子從外頭進來,說道“皇后娘娘,你趕緊走吧,南安王趁著您與皇上大婚,竟然打進來了御林軍都快受不住了!”
桐子一下就哭了,拉著洛川的衣服哭哭啼啼道“公主,怎么辦?”
洛川心里也是慌了,立即起身沖了出來,站在門口看著已經亂成一鍋的婢女奴才,逃的逃,跑的跑,凡是看見她的,無一不說“皇后娘娘,快逃吧!”
“皇后趕緊跑吧,皇城守不住了!”
洛川只看著,聽著,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可她卻轉身讓小平一關了殿門走回了內閣里重新坐下。桐子和小平子都急了,聽她突然說道“小平子,你帶桐子快走”
“你呢,你不走嗎?你難道還要等那個皇帝嗎?公主你做什么呢?你不說你不喜歡他嗎?你跟我一起走,我們回九夷!”
桐子繼續說道“公主,我們回九夷吧!”
洛川道“我不能走,我若走了,更會牽連九夷。”
桐子見她不走,索性自己也不走了,留在洛川身邊繼續哭。
皇城內兩派人馬已經刀弋相見,血腥彌漫在整個皇城的上空,南睿王于昨晚深夜前往東郡調遣兵馬一直未回,導致皇城內人心惶惶,許多將士臨陣倒戈投靠南安王。
不知過了多久,洛川坐的整個人都幾乎麻木了,桐子俯在桌面上已經睡著,她站了起來欲拿毯子給她蓋上,腳下卻一軟無力的倒向地面時被人扶住了。
她抬起頭看向他,這雙眼睛她看得清楚,再一次的四目相對,兩個人沒有語言,空氣凝結在四周,時間仿佛停止了一般。他的眸子帶著點疲倦和血絲,俊秀的面容透著濃濃的憂愁和哀傷。
沒等洛川開口,君越先是摘下了她頭上的鳳冠放在一邊,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說道“我不能給你一個圓滿的婚禮了”
他的話讓洛川的眉頭擰著,心里有遺憾也有失落,更多是對眼前皇帝的疑惑。
君越從懷里掏出一個盒子,遞到她手里,將她拉入懷里,緊緊抱住。說道“我將這個東西給你,你替我守住。我知道你現在一定有很多問題,等這些事平靜下來,我便一一告訴你。”
他又說道“真是很抱歉,沒想到給你帶來這樣的麻煩,我已經讓馮安準備了人馬,馬上送你走。”
洛川來不及說一句話,只匆匆將阿渡贈送的珠釵藏在了他的衣袖里,希望可以保他平安。便被他帶著連同桐子一起讓馮安等人送出了皇城。洛川一路上都死死的盯著那個盒子,打開一看,竟是國璽。
桐子在一旁看呆了,低聲道“公主,他怎么將這個給了你?”
一國不能沒有皇帝,然而皇帝卻不能沒有國璽。國璽象征著皇帝的權利,沒有它,名不正言不順,即便是做了皇帝也如空殼子。
離開皇城的馮安一行人出了盛京城,停留在隱山道上。洛川從馬車里出來,抬眼遠遠的望向遠處的皇城,只見皇城已經燃起熊熊大火,奪目耀眼的火光一飛沖天,像頭怒吼的獅子只一下又失去了雄姿退了下來,一連燒了好幾座城樓。
洛川問道“怎么著火了?”
那一刻,她突然擔心起了那位她認為根本不會在意的人。
馮安也看見了,深深嘆了一口氣。說道“公主,走吧。興許是南安王的手下放的”
后來,聽說南安王叛逆成功,順利的奪下了皇城坐了皇位,只是由于國璽失蹤,無法使用大鄌的一切軍政權利,變成了一個空殼子皇帝。南安王為了找到國璽,下令全國追查。
洛川關心的不是會不會被南安王知曉國璽在她身上,她只想知道,那個皇帝君越下落如何。
她同馮安喬莊易容又回了盛京,想要打探君越的下落時,卻聽聞旁人說道君越已經死在那夜的大火里,那把火還是他自己放的。頓時如同晴天霹靂刺向她心扉,感覺到了疼痛,她怔在原地,半天沒反應過來。不相信的她找到了祉印,要他幫忙找君越的尸體。祉印本不想摻和凡間世事,又不忍看到洛川難過便答應了。
當祉印和阿渡帶著洛川在亂葬崗里看見那具已經燒焦的尸體手里握著一只珠釵時,洛川的眼淚便掉了下來。堂堂的大鄌皇帝最后居然落得如此下場,不免令人唏噓。后來她火化了君越的尸體,祉印將他的骨灰裝進一個顆小珠子里,被洛川時時戴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