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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皇子河水向東流

第十七章

過了中秋節,深山里的空氣已經顯得冰涼,不知道什么時候,周圍山上增添了不少顏色,紅的、綠的、青的、紫的……有些說不清的顏色都涌現了出來,讓人感覺到語言的匱乏,即便是學過多年的美術生也無法用手里的顏料描述出大自然真實的色彩。你看,火紅的楓葉正迎風搖曳,她舞動衣袖,還有那熱戀般多情的眼睛閃爍著炙熱的光芒……這種熱情足可以燃燒一切煩惱。

一陣秋雨一陣涼,看來這句話同樣適用于黃山這座大山。個別樹已經低擋不住秋雨的冰涼,早早地抖落樹葉,魂歸泥土。

錦程抱著孩子,不住地指著對面的山上美景介紹給兒子看,這是松樹、這是楓葉、這是……。她幾乎要把自己剛剛學到的知識一股腦地傳授給兒子,她估計不知道,剛剛滿月的孩子怎么可能看那么遠呢,不過這倒不影響錦程教育孩子的信心,她想讓孩子留住這最美的風景、最溫暖的時光。

錦程貪婪地欣賞著這里的每一個地方。這個連隊的一草一木,一房一柱,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在連隊的這段日子里,她是幸福的,無論哪個探親回來的士兵都會捎點稀罕物給這個小娃娃,等到戰士訓練完畢,總有幾個小戰士爭先恐后跑過來要抱著孩子逗一逗。

可是,她知道,無論她怎么留戀這塊土地,她終究不屬于這里。說起分別總是那么多憂傷,對于她來說,這就是一年四季,春天總要離去,冬天總要帶來,他們無法更改,當然他們也欣冉接受。咱們老百姓不是常說“破家值萬貫嘛”。黃止村的那兩間用黃泥堆砌起來的小屋子時常進入她的夢鄉。她不止一次夢到,她和孩子在院子里玩耍的情景。她想念它,因為它完全屬于她。她必須做出選擇了,其實她也沒有什么可以選擇,部隊有部隊的規定,她要回家去了,如果非要選擇的話只是那情感的割舍。

離別前的一個晚上,兩個人沒有說什么話,這個時候談分別未免太矯情,她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護著熟睡的孩子。許久,守喜說:“誒,回去的東西收拾好冇?”

錦程嗯了一聲算是回答,她想說點什么呢,她自己也不清楚嘞。

兩個人又沉默了許久,守喜站起身來,從衣兜里翻出來一卷錢遞了過來。

她接過錢,剛要打開,守喜低著頭說:“不用數了,剛好三十塊”

她有些失望,這三十塊錢預示著沒有住宿的錢呢,她需要在鄭州和合肥住上一晚,來的時候一個人,天氣也熱,怎么也能對付對付,現在不同了呀,天氣也轉涼了,何況現在還有個小不點呢,難打要他也跟著挨凍嗎?來的時候在鄭州、合肥車站各坐了一夜,自己也不敢睡覺,包袱被小偷摸了好幾遍了,想想都后怕呢。她不是愛提要求的人,她知道,他一個月工資也有三十多塊嘞,這半年也沒有給家里寄錢,應該攢點錢呢,怎么連2塊錢也不舍得給自己呢?她感到有點心涼。她輕聲地嘆了一口氣看著丈夫。

守喜當然知道這個錢預示著什么,他來來回回走過好幾次了呢,怎么能算錯呢?他沒有給媳婦和兒子住宿費,他實在拿不出來更多的錢,這個月的津貼還沒有發下來,哪怕一毛錢也得去借了。錢哪里去了呢?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四弟和師傅的伙食費還需要這里出呢,這個月約莫著得先去借點錢才能度過難關嘞。一個人掙錢四五個人花,這怎么能夠呢?除了錢,衣服也等不上發新的,自己稍微新點的軍裝都給了四弟,一個人的衣服兩個人穿,夏天還好點,晚上洗了早上不影響穿,到冬天真不知道咋弄呢,這一段時間以來,一連串的問題時刻充斥著大腦,他不愿意去想,管他呢,車到山前必有路。面對這些問題他選擇了逃避,除了逃避能有什么辦法呢。他有他的難處嘞。

沉默、又是沉默,兩個人像是商量好了,都自己在思考自己的,夜靜寂無聲。

許久,錦程還是略帶祈求的口氣說:“再給兩塊吧,我怕孩子凍病了”剛剛滿月的孩子,確實需要照顧,這是母親的責任。要不是兒子的出現,錦程不會去張嘴要錢的,她寧愿自己在候車室坐著。但現在不一樣了,她要保護兒子。

“冇錢了,我每次來的時候都是自己在候車室坐著呢,哪里那么多人,一點也不冷”守喜試圖說服妻子打消要錢的念頭。

“可是,娃還小嘞”錦程低聲說。

“你給他包厚點,那個毯子回去”守喜隨即說出了對策。

趙錦程失望極了,她感到眼前的這個男人如此冰冷。一個月三十多塊的津貼,自己在部隊也花不著錢,同村的老鄭還說每個月孩子都給他郵幾塊錢呢。錢都花哪里呢?她的腦海里閃現出剛來時在木匠家的場景。也許這里有她想要的答案。

女人的第六感往往是最準的,她猜對了。因為緊接著的幾句話印證了她的推測。她輕聲嘆了一口氣不再言語,她低著頭看著熟睡的兒子,她又感到自己很富有,什么都不缺。

第二天一大早,錦程已經坐上了返程的火車上,此時她并不輕松,剛出火車站她就有點吃不消,兒子估計受不了車廂里污濁的空氣一直哭,錦程心疼地在車廂里狹小的過道上走來走去,嘴里還哼著前幾天小戰士教她的搖啊搖,搖到外婆橋……走著,搖著,折騰了半個多小時,兒子總算停住哭聲。等她坐回座位上時渾身已經濕透。不過她絲毫沒有在意,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這個新生命上面嘞。這個時候錦程是處于超我的狀態,也許這就是母愛吧。

剛坐下兒子又哭起來,她重新站起來,繼續重復著剛才的動作,她不敢走遠,座位上的包袱托付給了鄰座的人,但是她還是不放心,包袱里倒是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除了孩子尿布外最值錢的就是幾袋子“三鹿”奶粉了,這些都她的全部家當了,她已經合算好了,這幾袋子奶粉正好可以吃到過年,等等收了秋賣了糧食可以再給孩子買幾袋子。她不敢大意,生活可經不起一點波折,任何一點波折足以打亂所有計劃。

她在過道上走來走去,胳膊酸痛,沒人可以代替自己,只能左手換右手,此時,她更明白了父母的不容易,一個孩子如此難帶,自己兄弟姐妹五個,爹娘這是受了多大的苦呢?是啊,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她的腦海里像放電影似的跟隨著父母的足跡走了一遍,從記事開始到現在……

她咬著牙支撐著,在她的世界里,沒有失敗兩個字嘞。她從不服輸,這是她的性格。上火車前她已經把所有的能想到的問題都想了一遍,可是忽略了看似簡單卻又重要的問題——上廁所。是啊,她疏忽了,不,她根本無法預見,抱著個孩子怎么上廁所呢,目前還沒有個清晰的思路。只能走著瞧吧。這個問題不提倒罷了,一想起來便有了急切的上廁所的想法,頓時,她感到水分迅速聚集在一起。沒辦法先去吧。

到了廁所一看,廁所僅容一人,只有靠門的地方有二三十厘米的地方,但是就是這樣一塊平地已經被上廁所的踩得泥濘不堪。這可咋辦呢,越著急要帶越解不開。頭上一陣陣冒汗。此時,門外想起了踢門聲砰——砰——砰——,鐵質的廁所門被踢的四處亂顫,整個門都要被卸下來了。

“快點——快出來!”門外的人更加焦急地催促道。

“馬上——”她回答道,她低頭一看,頓時有了主意,她小心翼翼地把外罩衣脫下來折疊好放在門邊的地上,然后將兒子放在衣服上,騰出手總算解開了系著褲子的布帶子。等方便完,出了門不好意思地朝著門口等待的人笑了笑“帶個孩子不方便,不——不好意思啊”那人面無表情地哼了一聲,一腳踹開門進入廁所,隨即門又咣當一聲關上了。錦程抱著孩子掂著衣服回到座位上。

火車經過幾個小站停靠,陸陸續那些上來不少人,過道中已經擠滿了人,火車開動了,過道內仍有不少扛著行李包擠來擠去找座位的旅客。

錦程看著擁擠的人群,水也不敢喝,嗓子里直冒煙,也頂多是咽一口唾沫,車站到合肥的時候,嘴里已經干的冒火,她能感到,嗓子里,鼻子里,甚至肚子里的火氣直冒,像烘像烤。此時,車廂簡直是一個烤箱,或者像是一口大鍋,把人裝進里邊小火慢燉,除了喂兒子奶以外她沒有吃一口饅頭,那個丈夫給她裝的干糧還一個未動地躺在包袱里。孩子哭了,也不能在過道上走走,即便是原地動動都是個難題,腳與腳的縫隙已經被旅客的包袱填滿,動彈不得,這時,火車若是來個急剎車,估計一車人頂多只是前后晃晃,也不會有人受傷。她比任何時候都想家,想家里那兩間泥坯房。她默默地祈禱著,火車你快點開吧!

火車并未隨著車上旅客的心愿在那無盡的鋼軌上飛馳,幾乎每個人都在埋怨火車爬的像只烏龜,車廂里的各種味道相互交織浸潤形成了一種超乎人們味覺感受的復合型味道,讓人干嘔,雖是夏末,但車廂的溫度并沒有降低,車上的人幾乎要把所有能脫的衣服都脫掉了,對他們來說,頭頂上搖搖欲之的小風扇像位病入膏肓的病號有一口每一口喘著熱氣,人們并不把涼爽的希望寄托在它的身上,他們各顯其能,拿起一切可以拿起的東西扇風。車廂凡是能打開的東西都打開了,如果允許的話,強大的旅客要把車廂頂部捅個窟窿嘞。即便如此,幾乎每個人都汗如雨下,急需補水的人也漸漸多起來,你瞧,細小的水管也捉襟見肘,滴滴拉拉地滴進人們拿的各種容器中。什么時候看,總能看到排起的長龍。不到一站地儲水箱已經告急,火車晚點了,每一站都要停下來等著蓄滿水再出發,你能想象,這是什么樣的場景。

抱著孩子的錦程幾乎要虛脫了,她忍耐著,身體的水分幾乎要被這桑拿般的車廂蒸發殆盡,她的嘴唇已經干裂,口腔內一點水分也沒有了。

不過幸好,她已經到了河南地界。

到了河南不要坐火車的話肯定不得不說說鄭州火車站。由于地處中原腹地。這座始建于1904年的中國鐵路,建設初期蘆(溝橋)--漢(口)鐵路中段的業務站,時稱鄭縣站。到1914年隴海鐵路開(封)--洛(陽)線正式投入運營,奠定了路網中心的基礎。新中國成立后,為適應社會主義建設需要,為適應經濟發展的需要,幾經改動鄭州站逐漸成為中國最重要的交通樞紐。火車站的發展帶動了周圍的經濟發展,周圍幾里地內又幾百家大大小小的旅店。當然,不可否認,這里和其他地界的汽車站、火車站一樣,聚集這三教九流,治安成了這里最大的問題。夜晚,火車東門前熱鬧非凡,黑車拉客的大媽總是不吝惜自己的嗓音,逢人必問“老鄉恁去哪嘞?”經常出門的人絕不會在意這個,徑直往前走。除此之外,能與之相比的就是小賓館拉客的中年人,不過他們只選擇獨行男青年,遇到合適目標就湊上前去拐住胳膊低聲問:“青年兒,玩不玩,有妹兒,得勁著嘞”。夾雜在匆匆忙忙旅客當中,還有一個人群你不能忽視——背包客。這些背包客常年在火車站附近游逛,伺機下手,一天下來也收入頗豐。

趙錦程下了火車已經深夜,她隨著人流走出站外,火車站上巨大的鐘表發出深沉的響聲,她仰起頭看到那個時針恰好指到1點。站門口出租車司機熱情洋溢地喊著:“老鄉,去哪兒嘞?”這一剎那你總能收獲溫暖和尊重。聽到老鄉們的說話聲,錦程感到萬分親切。

剛出了站,錦程已經拒絕了好幾撥為旅店招攬生意的人,她很好奇,這些人為啥對自己這樣熱情嘞,她還不知道,這些攬客可是“人精兒”,她們跟大街上叫賣的生意人又不一樣,她們的眼睛可是會挑人嘞。衣著破爛的人她們絕對不會為他浪費口舌的。錦程穿的也不好呀,為什么招呼她呢,這都源于她們對母性的判斷,哪有一個母親在深夜冒著凍著孩子的危險而去省下那兩塊錢嘞,不過他們總是沒有想出來,母親對兒子的愛絕對濃郁錢嘞,但他們不知道,她貼身的衣兜里只剩下鄭州回縣城的車票錢。錦程四下尋摸著,她要找一個安靜的能避風的地方。地方可不好找嘞,她高估現在的形式了,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擠滿了人,你要是仰著頭肯定要踩上幾個人的胳膊或大腿嘞,睡著的、打盹的、說笑的人三三兩兩,形態各異。

正當她在人群中穿梭時,一位中年婦女拽住她:“老鄉,這大半夜的帶個孩子多不安全呀,真冷的天,住個旅店吧,便宜”,中年婦女故意把“便宜”說的震天響,錦程下意識甩了甩背后的包袱確定包袱還在,她不好意思地說“冇錢呢”,中年婦女仍不死心,鐵了心要做這個生意,追了幾步繼續說道:“這樣吧,今兒個俺也冇幾個生意,俺看你不容易嘞,一塊錢!”說完得意地看著錦程,心想,這樣總行了吧。錦程嘆了一口氣說:“俺可想去嘞,只是,除了車票一分錢都冇了”。中年婦女聽后不再糾纏,失望地張望著尋找著下一個目標。

車站的時鐘又起它那沉重的錘子,發出悠遠沉悶的聲音。咚——咚——。沒人在意這個響聲,廣場上的人各自尋找著屬于自己安逸的時光。已經繞著廣場轉了一圈的趙錦程仍舊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她知道,深夜只有這個微弱燈光下的廣場是最安全的,可是她最中意的地方都躺滿了人,連個座的地方都擠不出來。只能舍近求遠了,她穿過一條商業街,目光四處查看,她看到街中間有個店鋪的門內還亮著燈,她快步走了過去。店鋪們落著鎖,顯然是粗心的店主忘記關燈了。門口的幾個臺階被店主鋪上了紅地毯,她滿意地坐了下來。

可算能喘一口氣了,她將兒子放在膝蓋上,扒拉開影在臉上的被子角,她發現,兒子正等著眼睛看著她笑。她低下頭,問了問兒子,頓時,一身疲憊飛向了無窮的夜空。有的幸福就是這樣簡單。她掏出奶瓶,這是下火車前她提前接的一瓶熱水,她嘗了嘗現在正好能喝,慌忙中到進去奶粉沒有及時攪動,現在有點坨在一起,她又是晃又是甩,估計看著母親的動作,兒子竟然咯咯地笑起來。忙碌了一陣子,奶坨子總算晃散,兒子貪婪地吸吮著發出滋滋的響聲,這個小可愛鼓著腮幫子邊吃邊笑嘞。

等孩子吃完奶,收拾好奶瓶,困意像洪水一樣沖了過來,她太困了,其實她已經分不清是饑餓還是困了,她感到,遠處的燈光忽明忽暗,對面的樓一會左搖右晃,一會向她傾倒。她嚇得差點叫起來,她猛地睜開眼,原來這是一場夢。就這樣她堅持著,眼皮子像是蜻蜓點水一樣,剛粘點水又嗖地一聲飛走了。

天蒙蒙亮,車站方向已經“開了市”,嘈雜聲不絕于耳。她揉了揉干澀的眼睛,懷里這個可愛的小精靈還睡衣正酣,沒有比媽媽懷抱更溫暖的地方了。呵呵呵,睡夢中這個小家伙笑出了聲,露出來幾顆稚嫩的門牙,這個突然的笑聲頓時讓她充滿力量,忘掉煩惱。

回家,是每個在外漂泊的人來自心底最迫切的聲音。喂奶,換尿布,除了上廁所外,她不舍的將孩子放在冰涼的地上,她已經三天沒有洗臉了,滿臉疲憊好像是每個漂泊在外的必備妝容。不過,現在錦程輕松多了,因為她已經坐上了開往黎城縣的汽車。車輛搖搖晃晃、走走停停,售票員嗓音嘶啞,像只鴨子在焦急地喊叫。約莫著近一個小時,車還沒有晃出ZZ市區,車上的人似乎都是“老油子”,根本不去關心汽車跑的快與慢,既然出發了肯定會給我們送到站的。幾個人已經開始坐在一起打起了撲克。車上的人都操著同樣的口頭禪“那疼”當你聽到這個詞的時候你保準感到親切。錦程也放松了警惕,她能感到這里的人多么親切呀。

綠色鐵皮車像只搖搖晃晃的搖籃,這種安穩讓時刻繃緊的弦終于松弛下來,她睡著了,她太困了。

開往黎城縣的汽車坐滿了人后就顯示出來他長跑的特異功能,你難以想象這是剛才的那輛車。剛才老態龍鐘的鐵皮車竟然又一次換發了青春,像個運動健將一樣奔跑在公路上。迷迷糊糊聽到售票員的喊聲:“都收拾好自己東西,下車了!”錦程這才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到熟悉的汽車站,她難以抑制的喜悅,沒有比這個更親切的東西了。休息一路的人在聽到下車的那一刻都站了起來擁擠在過道上,售票員已經不見蹤影,汽車司機也下了車吸著煙悠然地看著這一車擁擠的人群。別擠啦,都能下,一位被擠掉鞋子的女子喊著急地喊“哎呀,急個啥呀,俺鞋子都掉啦”這個無奈的喊聲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只換的一陣哄笑。趙錦程坐在座位上,耐心地逗著包被里的兒子,她要等待人下個差不多的時候再下車,別擠壞孩子嘞。

沒過幾分鐘,后半部分已經沒有人了,錦程站起身來從行李架上掂下來包袱背在后背,抱起兒子下了車。當她踏上這塊熟悉的土地的時候,感到格外親切,步伐都輕盈了呢。天氣尚早,她準備走回去,省下一塊錢車費給孩子買點吃的東西。出了車站,她不去理會那些開車三馬車拉客的車輛徑直走在通往黃止村的大路上。她14歲就去華洲縣賣過布,去湯城縣拉過煤嘞,這點路可不算什么。

一個多小時的功夫,她已經能看到了黃止村口的那條河邊的高聳的樹木。沒人能體會這種感覺,她要回家了,不由地加快步伐,這不是走更像是跑。進了村子,兒子也醒了,她給兒子一一介紹,這是你奶奶家,這是你嬸子家……拐過一個彎就看到了她自己的家。兩間泥坯子房躲在院子的一角,東邊是她自己用木棍搭起來的曬棚。院子里她走的時候種的菜已經枯萎,好久沒人來了。

鎖是壞的,一拉就開了。她推開門,屋內污濁的空氣迎面撲來,她抱著兒子在院子里站了一會,才進了屋子。

被子是用塑料紙包著的,上邊落了一層灰,打掃完床鋪后她小心翼翼地揭下來塑料紙,幸好被子是干凈的,她把兒子包被解開親切地說:“嘿,徽徽也透透氣吧”。兒子蜷縮的小腿開心地在空中蹬著,她也幸福地笑了。

缸里的水已經不能用了,她去鄰居家借了一個小桶水,準備給孩子燒點水做點飯或者熱點奶粉。抱著孩子擔水是不可能了,等明天再說吧。生著火,她就站起來去拿奶瓶倒奶粉。一打開包袱她傻掉了——包袱里衣服包裹著的幾袋子奶粉不見了。頓時,她感到頭暈目眩。怎么回事呢?她極力回想著,鄭州上車的時候還有呢,那就是在縣城的車上,這都是老鄉,咋可能偷東西呢,她在心里反復回想著。她恨不得扯自己一個耳光,咋能把奶粉丟了呢,哎——

想這個又有啥用呢,她馬上意識到,丟了就丟了吧,還能咋辦呢,日子還得過呢。多年來的磨難讓她已經練就成了樂觀的心態。

水開了,她用勺子喂了孩子點水。在腦海里她早已經琢磨好了,回到家里要做的幾件事情。第一件事——藏奶粉已經不用再想了。第一件事的像根導火索一樣觸發了第二件事。馬上得去娘家了,要不晚上兩個人都得餓著嘞。她自己也餓的不行了,從AH帶過來的最后一個干饃蛋也被她泡在水里吃個干凈。家里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下鍋了。有困難的時候娘家總是她的第一選擇,她知道,老甲的給不了她什么幫助。一提到回娘家,其實她也是抵觸的,只是現在真沒有什么辦法,怎么說還有兩個兄弟呢,再說成了家不能總是靠老的接濟吧。本來從AH給幾位親戚朋友帶回來一點AH特產桂花糕,在路上不知啥時候被偷走了。她想來想去只好咬著牙再去一趟。

這些都是要強的錦程自己想的,長大了,自己要靠自己努力過個人樣兒,不止她的爹娘,她不想求任何人包括她的丈夫。老趙對這個剛到世界上的外甥給與了最炙熱的疼愛,家里的所有能用到的東西都用上了,頭一次自己生火給外甥烙了一張雞蛋餅。隔輩親嘞,他也將自己的身體開發到極致,手舞足蹈著都外甥笑。

臨走時,老趙把已經兜好的白面,雞蛋、白饃、黃饃裝了一大籃子。當然還有一只下蛋的母雞——收了麥子,老趙就趁空兒跑到集上用公雞置換了一只母雞,你還別說,這只母雞還真是派上了用場,一天一個蛋,老趙都裝到另外的籃子里,給女兒攢著。

老趙看到東西太多錦程拿的比較吃力,這次他沒有指使兩兒子,自己拐著籃子和女兒生著回到西頭兒。他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去女兒家看看,幫她收拾一下,幾個月沒有住人了呢,別的人來了他始終不放心。

被子還曬在院子里,錦程摸了摸,潮濕的霉味都隨著陽光蒸騰到空中,心想,孩子可以睡個好覺了。老趙進了院子就沒有停歇,屋內屋外打掃了一個遍,門口的菜地枯萎的菜已經拔過重新翻整成隴。他告訴錦程,改天他過來給他種上白菜和蘿卜。錦程的鼻子有點酸,在大人面前自己總是個小孩子嘞,她感到無比的幸福。

老趙一刻沒有停,院子收拾擱結(好)后又跑到渭河河堤那背來一大捆柴火放到了曬棚。太陽已經落山,夕陽染紅了半邊天。老趙站在院子里,環視整個院子,嗯,能想到的基本差不多了,明天回來再曬曬麥子就好,他在心里盤算著。錦程做飯的功夫,老趙又抱著外甥做起了鬼臉,王小徽被逗得咯咯笑。

守喜媳婦回來的消息早就傳到了老甲的耳朵里。他早想沖出院子去看看孫子。奈何蘭香像是在自己身上按了只眼睛似的,自己一出門就跑過來把占生塞到他懷里。到了傍晚,老甲的想趁著天黑溜出去看看,還是被蘭香“抓”個正著。“爹這么晚了,你去哪了?蘭香站在門口問。老甲的站在院門口說:“俺看占生睡覺了,出去走走”“走走?”蘭香陰陽怪氣地說,似嘲笑似質疑。老甲的有點憋屈,想頂上一句,俺不是犯人嘞,話到嘴邊又改變了,不能鬧那么僵嘞。他說“俺聽說守喜家的回來了,俺去看看——”蘭香聽到老甲的說的這么爽快,感覺有點驚訝,平時木訥的老甲的今個兒咋說得這么利索嘞,一時間,蘭香接不上話來。老甲的趁機溜出院子向守喜家走去。

蘭香不死心也跟了過來。

吃完飯,錦程準備上院門的時候,老甲的進來了。“爹,恁咋來了,今個兒有點忙,俺說明個兒去恁那嘞”錦程說。“哎,娃兒在哪嘞,俺——”“哦,進來吧爹,在屋里嘞,恁,慢點,屋里黑,剛來,燈還冇收拾好”。錦程解釋道。老甲的剛剛抱起孫子還沒有看清楚臉,就聽見屋外蘭香說話“呀,我還以為誰嘞,原來是俺家守喜回來了呀”。“嫂子來了,進來吧”錦程趕走出來迎上大嫂。蘭香沒有回答,徑直走進屋子。看到老甲的正親昵地抱著守喜家的孩子酸溜溜地說:“哎,冇辦法呀,都說這老的疼小的,真冇錯,你瞧瞧,大半夜跑真遠還來抱恁家孩子嘞”老甲的被說的臉上紅一塊紫一塊。老甲的背對著蘭香不回答。錦程也被噎得無話可說,一時間,這個土坯小屋空氣凝結了。蘭香見沒人理她,心中更是氣憤。哼,敢給我對著干,你還嫩點嘞,蘭香心想。蘭香咳嗽了一聲說:“恁孩子叫啥名呀?”“王小徽,AH的徽”錦程解釋道。“誰起了這個破名字?不洋氣,小徽,哪個徽,石灰還是洋灰?”蘭香不壞好意的問。錦程聽到這話,內心里感到又得煩悶,但理智告訴她絕不能反駁,否則好長一段時間都不能消停,她笑著說:“嗨,管他了,都是個名字,管他石灰洋灰嘞”。見兩個人都不接招,蘭香覺得也沒有意思,支吾了一聲說“走了”就出去了屋門,院子里傳來蘭香的罵聲:“啥破門,還沒有人高嘞”。兩個人誰也沒有在意,只當沒有聽見。出了院子的蘭香總覺意猶未盡,胸中的火沒有撲滅,總覺氣不順又折了回去。進了屋說:“爹,天黑了,俺回去就上門了呀”說完轉身離開了。說完這句話她感到內心里敞亮多了,嘿嘿,跟我斗,都是手下敗將嘞,蘭香得意地想。確實,在家里,沒人是她的對手,包括去世的婆子,她扭頭一看,不遠處,老甲的正小跑著跟隨著她……

窗外的月光透過不大的窗戶灑滿床,院子的小樹也不甘寂寞將影子投入到室內,錦程懷抱著兒子,她比平時更加堅定平靜,,責任讓人感到沉重和堅強。

她對未來的生活充滿向往。

夜深了,躲在母親懷抱里的兒子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

悅石語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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