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被拖住,眼看第四只對準高華的腦袋砍去。
砰!一枚火球在他頭頂炸裂,將惡蝠鬼驅散。
老趙躲在不遠處的石堆后面,喘著大氣。這一擊消耗了他不少力氣,緩不過勁。
可還沒完,其余怪物同時沖向高華。
猙獰怪獸張著血盆大口,吐著蛇信子似的舌頭,腥臭熱氣糊他一臉,唾液不斷往外淌,利牙閃著寒光。
他娘的,拼了!
他將意識集中,一股暖流頓時從心窩涌出,流經身體各部位,匯聚在滾燙的手間。空氣發出沸騰的轟鳴,仿佛郁積了百年怒火,只待發泄。
胸前的光石在風中如海草搖擺,像小太陽一樣發出奪目白光。
什么!怎么回事?
高華發現了自身的異樣,但已經來不及細想。他雙手向前一推,鼓膜隨著空氣劇烈震動,大腦瞬間空白。
轟!
一枚巨大的火球在空中爆炸,放出的光芒即使在白天也讓人目眩。接著,氣浪伴隨巨響橫掃四周,刮起隆隆沙塵。
過了半晌,高華才恢復意識,耳朵被自己炸出了耳鳴,嗡嗡作響。勉強爬起身,發現周圍的奴工全被震倒在地,捂著耳朵。
小塊黑乎乎的肉屑像天女散花般飄下,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焦味。幸存的惡蝠鬼已狼狽逃竄至天邊,小得像麻雀。
老趙吃驚地走來:“神皇在上,這仗你打得可真漂亮!”
“雕蟲小技耳。”高華故作輕松地說,不料腳一軟,差點摔倒。
頁面再次跳出,“魂”欄的1向下一跳,重新歸零。
那個最愛戴高華、對吃土頗有心得的人類,在為他貢獻了最后一份力量后,就此徹底消失,只留下一條吃土心得。
而高華甚至不知他姓甚名誰,是哪一位。
“高華大人,您怎么了?”吳明見高華臉色蒼白,便湊上來關切地問。這家伙的臉熏得漆黑,顯得小眼珠子更亮。
“肚子餓。老趙,把他們的鎖鏈解了吧,出了不少力。”
解放的奴工忙著包扎傷者,埋葬死者,打掃戰場。而老趙也沒閑著——他瞪大眼睛,收集四散的金幣。
高華咬了口干得掉渣的玉米面窩頭,勉強咽進肚,問道:“你能再招工人嗎?”
“奴工有的是,自治領起碼有兩萬。”他撿起一塊沾血的金幣,掂一下,咬一口,塞進錢袋里,又撿起另一塊。
又啃了口沒發酵的黑面包。這是伊甸的平民食物,混著麩皮和鋸末,同樣難以下咽。
“一共十金幣。”老趙拋著錢袋:“夠神族勞工干半個月。”
“我改主意了,這錢用來買這一百人。”
“墻不修了?”
“招新奴工修吧,進度慢就多招點,飯錢我還是付得起的。”
老趙一聳肩:“你的私房錢,你做主。”
“老趙,還有件事。”高華思考良久,終于開口。
“唉,說吧。”督工有些不耐煩。
“你兒子最近在忙啥?”
“工地上,給孫皓造房子。怎么了?”
“建筑這一行太辛苦。我是說,如果有機會在行政系統撈一官半職,不是輕松多了么?坐著把錢掙了。”
他想拉攏這位自治領最大的包工頭。
“我也想,但這不是我說了算。”老趙頓了頓,接著說:“也不取決于你。不過你的心領了。”
高華只能苦笑:“哈哈,也對,行政秘書任免權在張首席手里。我先回城堡,晚上你再把工人送來。”
“呵呵,沒想到你這鐵公雞拾金不昧。”老趙一笑。
“什么意思?”高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惡蝠鬼的爪子和角,現在可是伊甸大熱的藥材和裝飾品。你殺死的二十五只,在伊甸至少值十塊八塊。”
這不就是修墻的錢嗎!
“吳明!”
“在!”
不一會,爪子和角就進了兩口大麻袋。
“耶達特家的藥鋪你知道吧?商業區最大的那棟房便是。”老趙說。
“耶達特?我直接賣到隔壁的圣彼得城不就得了?”
“這恐怕不成,全領的出口都把持在耶達特手里。”
高華不以為然:“他又沒在自治領設卡,我把貨拉出去賣,他管的著么?”
老趙不緊不慢地說:“他管不著,土匪可管的著。”
“什么!難道他和土匪有來往?”
“哈哈,來往?土匪就是他豢養的。如果不靠暴力,那老雜種何德何能壟斷自治領出口,連孫皓都得敬他三分?”
“開玩笑!我堂堂領主之子,怎能屈服于惡勢力!就算把這些爪子全扔了,一把火燒啰,也絕不踏進他的藥店半步!”
一小時后,馬拉著板車來到商業區。在一片低矮的木制商鋪間,一座四層伊甸式磚石建筑顯得鶴立雞群。
墻壁立柱裝飾著協調的幾何圖形,就像耶達特的馬車一樣,還鑲著金邊。屋檐雕著怪獸,各不相同,栩栩如生。其中有一只就是惡蝠鬼。
正面四根大石柱,粗得兩人合抱不了,頂起兩層高的大門廊。門廊的磚石滑溜溜的,四四方方的大塊拼接起來,表面紋路煞是好看。
高華走在前,吳明和車夫背著麻袋跟在后頭,穿過門廊正要入內,被守衛攔住:“小鄉巴佬,這里是你想進就進的么?”
老子可是代理領主……可高華的氣勢已經被鎮住了,看看氣派的建筑,又看看自己臟兮兮的破布衣服,蚊子叫地嗡嗡道:
“我來賣……惡蝠鬼的爪子……和角。”
“嗯?就憑你這小身板,能殺惡蝠鬼?”
“我……我爸打的……”
守衛扯開麻袋翻了翻,不耐煩地開門。
這道門是胡桃木做的,上面鑲著水晶。
高華的目光呆呆看著轉動的門,一不留神腳底一滑,摔了個屁股開花。
“小心點,別磕壞了大理石地磚!”
剛進門,他就嚇了一跳——正門口是一整只老虎標本,栩栩如生,空氣中彌漫著酒精和藥材氣息。
走進藥鋪,內部豪華得令他瞠目結舌。
天花板是潔白石膏吊頂,吊著巨大的水晶燈,能放至少一千支蠟燭。柜臺、桌椅、柱子全用神柚木制成,角落擺著名貴植物,與大理石地面相得益彰。
簡直是神皇在塵世的居所!和這兒相比,城堡那破桌爛椅和四處漏風的墻,簡直和毛坯沒差別!
他就像真正的鄉巴佬,在鋪子里東張西望,最后忐忑地坐在大廳的椅子上。又怕把神柚木坐壞,就索性坐在地磚上,發愣地看著大廳中央的小噴泉。
光把這一層樓賣了,錢都夠繞自治領再造一圈城墻了!
一個小伙計捏著鼻子走近,用棍子挑開麻袋,攪了攪里面的貨,嫌棄地丟下一句:“五十銀幣,算你這窮小子走大運了。”
“什么什么什么?”高華蹭地站起來:“里面有五十只爪子和角,只賣五十?”
“我管你幾只,一口價,愛賣不賣。”伙計不耐煩。
“伊甸能賣十塊金幣呢!”
伙計冷笑一聲:“那你去伊甸賣啊。”
“我叼你……”
這時,藥鋪門開了,上午有一面之緣的馬車乘客,在仆從的簇擁下風風火火走了進來。所有伙計立刻起身,向他鞠躬:
“耶達特老爺好!”
耶達特穿過大廳,遠遠瞟了眼高華,又繼續前進。
這眼神,他畢生難忘:
那家伙絕對認出了高華,但既沒有打招呼,也沒有假裝不認識,甚至沒有一絲惡意,而是完全、純粹的——
無視。
就像看螻蟻一樣。
這是建立在完全實力碾壓上的自信。自治領的實權者,無需對傀儡的傀儡費心。捏死小領主,兩根手指一夾而已。
當晚。
高華在臥室啃著干癟的麥餅,癡呆地盯著桌上的一堆銀幣。
“你怎么改吃豬飼料了?”葛敏話中帶刺,別扭地扮演侍女的角色。
“這是你的人類同胞正在吃的東西。”高華也沒好氣:
“而我的神族同胞,甚至連這些都吃不上!內賊尾大不掉,魔族反倒是小問題。”
少爺心情不佳,侍女也不敢多嘴。
“張壽貪污的證據呢?”他問。
“都在這兒,還有衛兵的排班表。”
“辛苦你了。”高華陷入沉思。
“你想扳倒張壽?要不是他照顧,你早死了。”葛敏忍不住問。
高華表情復雜地看著她:“他篡權奪位,是高家崛起的第一座大山。”
“那你想怎么做?甩出證據逮捕他?你不是不知道,城堡所有士兵和行政秘書,全由他一手控制。”
高華沒有立即答話,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著無盡的黑暗。
“你覺得自治領怎么樣?”
“呃……一成不變?”
“這只是表象。五月是個很討厭的季節,去年的存糧已經吃完,今年的新米還都長在地里。”
他回頭直視葛敏的雙眼。
“我們現在,正坐在火山口。
而毀滅,何嘗不是一種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