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

這個感覺很不對。

高華和一百名人類躲在孫皓的隊伍里，孫皓躲在耶達特的隊伍后面，正在觀摩耶達特大戰北境入侵者。

但戰斗沉悶單調，幾乎沒有組織。

神族擠成一團，只有前排能發射火球，很快就耗盡神力，卻因缺少統一指揮，無法被輪換，只能傻站著，直至陣亡才能給后排生力軍讓出輸出位。

魔族的戰術也同樣乏善可陳，因為對方的冰箭威力也很快衰減。

神軍前線只是大致站成一排，隊伍亂哄哄的，士兵自行躲避射來的冰箭，往往撞在一起，反而造成了更大傷亡。

想必黑霧那頭也是同樣情況。

這種無紀律無戰術的戰斗，很快變成了單純的兵力消耗。

這場低水平互毆令高華疑惑。他發現孫皓也好、吳明也罷，都在緊張圍觀戰事發展，絲毫沒覺得戰術——如果這可以稱之為戰術——有問題。

甚至老將軍錢鋒的技能，對這場仗的打法也沒有異議。

有問題的是他自己。被穿越者“開竅”后，他開始覺得，除了“站擼”和“互毆”，應該還有更像樣的作戰方式。

禮尚往來一陣后，戰斗總算有了變化。

黑霧逐漸消散，魔族步兵顯山露水。

他們全身裹在漆黑的亞麻布、毛氈和皮革制成的甲衣中，有些高級士兵的盔甲夾層放著小型金屬片，鉚釘頭外露。這種廉價的釘甲看著還挺霸氣。

士兵全身嘶嘶冒著黑煙，這就是魔族戰爭迷霧的來源。

地上橫七豎八躺著許多尸體和傷員，但步兵沒有理睬倒下的戰友，而是趕緊從兩旁后撤，留下中間的通路。

好像收到了信號，神族步兵也做了同樣的動作，同時后方的騎兵挺槍向前線調集。

滴答的馬蹄聲很快在陣營兩邊響起，不一會，兩支騎兵就像一清一濁兩股激流，在戰場正中相碰。

騎兵的階層明顯更高，穿著大甲片綴成的扎甲。頭盔用鎖甲護住面龐，只留下兩個眼洞。

但在高速相對運動帶來的沖擊下，這些盔甲如紙糊般，被槍尖輕易地撕拉出口子，甲片像麻將牌一樣散得到處都是。

撞擊中，雙方各有許多騎士被騎槍頂下馬來，軀干上或多或少留著血窟窿，運氣好的當場斃命，運氣背的還得像蚯蚓一樣，在地上扭動一陣。

魔軍占據高地優勢，但耶達特衛隊是主場作戰，以逸待勞，馬匹的精神更好，所以雙方誰都沒有占便宜，互有傷亡。

第一輪交鋒后，馬匹的速度慢了下來，騎兵拋棄笨重的騎槍，抽出馬刀，開始兩兩捉對廝殺。

“全軍沖鋒！”

總攻的鼓聲響起，全體士兵便高喊著向前方沖去。

步兵作戰同樣沒有陣型，最前排是普通家丁，穿著廉價的硬皮甲沖鋒，有的自掏腰包，套一件馬甲一樣的鐵甲衣。

他們沒有什么高超的武藝或堅強的作戰意志，唯一的作用是利用長矛和沖擊力，為后續的近衛軍撕開對方防線，作為一次性工具使用。

這種“戰術”似乎在全世界通行，因為對方也是這么做的。

在這種思想指導下，步兵成了劣化版的騎兵，在一波沖鋒后，兩軍頓時陷入混亂的肉搏戰中，你中有我。

戰斗低級，但不等于不殘酷。密集的戰場中，長矛兵武器笨重、盔甲單薄，成了最快消耗的兵種。

平民士兵像稻草般倒下后，后排的近衛軍又繼續用短劍、匕首或釘錘，互相搏殺。

耶達特軍和侵略者殺得難解難分，而孫皓則隔岸觀火，躲在后面看得津津有味。

過了許久，孫瓊帶領三四百士兵姍姍來遲，剛想加入戰場，被他爹一把攔住：“莫急，看看耶達特叔叔怎么處置。”

馬蜂窩是耶達特捅的，這已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孫皓是不可能為死對頭擦屁股的，所以高華雖然急火攻心，也不敢催孫皓勢力上陣。

而高華急，并不是因為他怕兩家鬩墻，導致自治領陷落——明顯可以看出，烏薩入侵者已是強弩之末。

他也不怕有惡魔沖進自治領危害百姓，因為他已命令維安部隊堅守崗位。混進一兩只土匪一樣的殘兵敗將，造不成多大損害。

他怕的是耶達特在此戰元氣大傷，而城堡方又沒有做好填充權力真空的準備，被孫皓悉數拿去。到時候，他再扳倒孫皓就難了。

更何況，眼看自治領這么多大好青年的性命，就這樣白白浪費在沒有任何戰爭藝術可言的村戰中，讓他于心不忍。

“孫爺爺，要不這場仗就到此為止吧，我們得為下個月的欽察入侵積蓄力量。”他小聲對孫皓說。

后者不置可否。

至少沒有反對。高華手捧白旗，在人類的護衛下，貓著腰一路小跑，來到前線的耶達特身邊。

“耶達特大人，咱要不停戰吧？”

“開什么玩笑！看我就能摁死這窩黑蟑螂！”耶達特殺紅眼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高華故弄玄虛地壓低了聲音，像和老朋友分享秘密似的。

耶達特一怔，皺眉沉思片刻，總算頓悟了：“原來如此，我可不能讓老禿頭撿了便宜！全員聽令，守住陣線，停止前進！”

“不不，我說的是要小心欽察趁虛而入……”

神族減弱了攻勢，而魔族已疲憊不堪，便也識相地將烈度降級。在拋下數百具尸體后，兩軍又慢慢回撤至起點，隔著戰場對峙。

“升白旗，要求談判。”

正當神族剛換下耶達特家族的旗幟時，戰場突然闖入了一支奇怪的部隊。

打頭的軍官穿著這年頭極稀有的全身板甲，手持價格不菲的精鋼長劍，士兵卻只能穿著漿硬的亞麻布、山棕絲和馬鬃豬鬃混合織成的布甲，武器只有短叉和木棍。

這支部隊制服顏色五花八門，魔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神族則一片驚訝，高華和孫皓更是駭然：

那不是孫霖領頭的維安部隊嗎！

孫皓瞪了高華一眼，目光仿佛要射出火來，高華回敬一眼。

一老一小互相埋怨間，孫霖已經帶著片兒警們，以一路縱隊一頭扎進了魔軍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