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沒有異議了嗎？很好，全員入伍！”

高華一拍手，這件事就這么愉快地決定了，只是底下成了眾生相，有喜有愁。

迫于無言的壓力，吳明代表大家提問：“可我們?nèi)祟惾夤欠蔡ィc諸位神明有云泥之別，恐難以完成抗擊惡魔的使命啊。”

“放心，不是讓你們當(dāng)炮灰。

魔族的戰(zhàn)術(shù)不過爾爾，我有必勝之法，只要聽我指揮，令行禁止，你們必能披荊斬棘，魔擋殺魔！”

說得鏗鏘有力，言之鑿鑿，聽眾有了信心，活躍起來。

見還有小部分人猶豫不決，高華不禁喊道：“男人們！捫心自問，你們是要當(dāng)一輩子的懦夫，還是英雄，哪怕只有幾天？”

先是一陣安靜，接著大家齊聲高喊：“英雄！我們要做英雄！”

這一針意義不明的雞血下去，人類更有活力了。他們受夠了欺壓和蔑視，一想到有機(jī)會翻身，紛紛熱血沸騰起來。

氣氛成功調(diào)動起來，高華趁熱打鐵，振臂高呼：

“很好！讓我傳授給你們屠魔之法，保衛(wèi)世界，殺魔正道！”

“下命令吧，長官！”

一個小時后。

所有人在大太陽底下站在原地，一聲不吭。

他們只是筆直地站著，按高華的要求，手貼褲縫、抬頭挺胸收腹，除此之外啥都沒干，像根木樁子似的杵在原地。

吳明站在臺上，檢查站姿，而高華在甩下一句“我會時不時在樹林里暗中觀察”后，就溜達(dá)到城堡處理政務(wù)了。

雞血的效力已退，臺下的戰(zhàn)友們多有不解，用混雜著疑惑和不滿的目光，盯著臺上的吳明，幾個體弱的暈倒了，正躺在樹蔭下休息。

“三排第五，手貼近褲縫！十三排第八，站直，別晃！……”

吳明雖然恪盡職守地履行著高長官授予的職責(zé)，但他心中的謎團(tuán)不比戰(zhàn)友們小：

光傻站著，能戰(zhàn)勝惡魔？

又過了半小時，高華溜達(dá)過來，背著手考察一周道：“有點樣子，但缺了精氣神，差點火候。接著站，站到我滿意為止！

吳明，你過來一下。”

他倆背著大伙嘰里咕嚕說了一陣，隱約聽見高華說了句“我知道你記性好，別糊弄我”。

高華說完就離開了，吳明黑著臉，折了根楊柳枝，壓低聲音盡量威嚴(yán)地說：“三排第五、十三排第八、二是二排第十……出列！”

這幾個人出是出列了，但也沒好臉色，其中一個瘦高個雙手叉腰挑釁地問：“你想干什么？”

吳明豁出去了，緊咬嘴唇走上前：“根據(jù)高華大人的命令，懲罰你們！”

“你敢！”

“吼吼，精彩，剛走開一會就給我演出好戲。”

高華從樹林里鉆了出來，原來他沒有走遠(yuǎn)。眾人大驚，瘦高個更是面如白紙。

“你們有小情緒，我理解。但人類身體先天不足，不從頭學(xué)站、走、跑，你們根本不是魔族的對手。

差距可以通過訓(xùn)練和紀(jì)律彌補(bǔ)。懲罰是為了你們好，現(xiàn)在流的每一滴汗，都是為了將來少流一滴血。

吳明，如果你不希望將來他們死在你面前，就狠狠打！”

有理有據(jù)，犯錯的人類乖乖接受處罰。

站軍姿的訓(xùn)練一直持續(xù)到傍晚才結(jié)束。勤務(wù)兵推著獨輪車，將晚飯送到營房前的空地。

香味夠得每個人的魂兒都出來了，打飯時，眼睛都直了：摻著大麥的白米飯、黑面包、窩頭、各式飄著油花的蔬菜，此外每人還有雞蛋和巴掌大的豬肉！

不但新來的五百人沒見過，就算吳明也不太能吃到這么豐盛的食物。他兩眼發(fā)光，像偷似的抓起兩個白面饅頭，二話不說蹲在地上就啃。

靜得沒人說話，只有窸窸窣窣的咀嚼聲。直到吃完，營房才逐漸熱絡(luò)起來。一天的辛勞后，大家有說有笑，瘦高個笑得最大聲。

天完全黑了，正當(dāng)大家準(zhǔn)備睡覺時，一支火把在樹林間隱現(xiàn)。

是高華。

“收工時間，大家別拘謹(jǐn)，不用行禮，圍著我坐下吧。”高華微笑著擺手：“晚上沒什么事，就想找大家聊聊天，加深彼此的感情。”

高華知道，賞罰分明和紀(jì)律嚴(yán)正，只能打造一流的軍隊，而要做到超一流，官兵必須同心同德，簡言之就是要交心。

順便，他一直想解開心中的小疑問。

“我以為自愿賣身為奴的，都是窮途末路的人渣。但看你們心智正常，也都吃得起苦，為何墮落至此？”

本以為各有各的不幸，不想所有人的回答出奇的一致：“交不起稅。”

“九華苛捐雜稅這么重嗎？”

眾人不說話了，吳明鼓起勇氣小聲道：“其實大部分是交給伊甸的，我們稱為奉神稅。”

高華一愣，氣氛有點尷尬。他回想起，老掉牙的教書先生確實教過，九華為得到保護(hù)，每季向伊甸交稅。

而且自治領(lǐng)財政收入最底的“其他收入”欄目中，也確實有一塊標(biāo)為“來自友邦的其他收入”，語焉不詳金額不大，就沒在意。

沒想到短短幾個字的背后，居然滿滿都是人類的血淚。

吳明自顧自說開了：“我小時候，父母在黑山河打魚被沖走，遠(yuǎn)方表親收養(yǎng)了我。后來做了教書先生，娶了表親的女兒，也有了小孩。

去年黑山河發(fā)大水毀了村子，大災(zāi)后又是大疫，家人和鄉(xiāng)親都死了，我無以為生。因為交不起奉神稅，就被圣女扭送官府，就這樣成了奴工。”

吳明說得輕描淡寫，戰(zhàn)友也毫無波瀾，談笑間七嘴八舌開始比慘了。

高華卻受到了極大震撼，聽著聽著，發(fā)現(xiàn)他們被送來伊甸前，都繞不開一個角色：

圣女。

“哦，圣女啊？是受神明祝福的人類，均為女性。她們壽命幾乎和神明一樣長，以侍奉神明為使命。

說通俗點，就是在九華宣揚(yáng)神明的偉大，并監(jiān)督奉神稅的征收。碰到交不起稅的，就讓官府把人逮到伊甸，賣了抵稅。”

高華倒抽一口涼氣：真是強(qiáng)中自有強(qiáng)中手，和神族對人類的剝削相比，兩大家族的小把式可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令他不安的是，自治領(lǐng)以及他本身，就是這套壓榨體系的受益者，他只能良心不安地坐享其成。

更令他不安的是，圣女這個職業(yè)，集神棍、包稅人和奴隸販子于一身，哪一個都和“圣”字搭不上邊。

而他正好有一位熟人，活動在九華，為神明工作，壽命也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