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達特開在西門的當鋪，走進一個穿著蓑衣、戴著草帽的瘦小身影，衣帽正好蓋住了臉。但外面下著大雨，一屋子都是這種裝扮，沒有引起任何懷疑。

典當現在成了耶達特最紅火的生意，鐵匠們急著賣出鐵錘、鐵氈等工具。排成的隊伍像蜈蚣一樣，繞了一列又一列，擠滿了寬敞的鋪子。

他們是被逼的。

雖然高華給了寬限，但孫皓把鐵價越抬越高，鐵匠根本買不起。無鐵可打，只能當了吃飯家伙換米吃。

她默默地排在隊伍最后，前面的鐵匠們聊著天。

“該死的孫皓，他是想逼死我們嗎？鐵礦漲上天，他想賣給誰？”

“他們家一個個會享受得很，吃的饅頭都包著金箔！估計花錢太快，想錢想瘋了。”

“我們鋪子斷供快一周了，開不了工，積蓄都花完了。”

“誰不是呢，不然誰賣吃飯家伙？”

其中一個鐵匠低聲道：“問題是鐵礦都攥在孫皓手里。大伙應該團結起來，把屬于大家的鐵礦搶回來！”

同行們白了他一眼：“你以為他的衛隊是吃干飯的？那支隊伍本來是最兇狠的山賊，后來投靠的孫皓。他們可不會對領民手下留情！”

“我知道，一個叫潘豪的刀疤臉，兩個副手是收留的孤兒，一個叫任俠，另一個叫常富。窩里橫的貨色，北郊之戰什么用都沒有。”

“打一千個你足夠了。”

“弟兄們，只要和鐵沾邊，我們的命根子就被孫皓攥著。不如去當建筑工。”一個小個子鐵匠說道。

“建筑工？”

“好像高華最近在做什么‘以工代賑’，正在招工，工錢日結還管飯！”

“難怪最近我家門口在修路。咳，大雨天還得淋著雨在泥里干活，這錢也不好掙。”

聽著對話，小個子不知不覺排到了最前，踮起腳往柜臺上放東西。

小伙計一開始都沒拿正眼瞧她，可越看越不對勁。

在一屋子銹跡斑斑、沾著污泥的鐵器中，柜臺上的金燭臺、玉酒盞、藍寶石項鏈等一串名貴器物，顯得鶴立雞群、光彩奪目。

“原來是少俠您啊，請稍等，我現在就叫分店掌柜過來！”

小伙計一溜煙往后臺跑，片刻后，一個戴眼鏡的胖子急急忙忙出來了，滿臉堆笑：

“少俠別來無恙，我看看成色。例行公事，不是懷疑您。嗯……貨真價實，二十金幣，如何？最近東家資金周轉不靈，開不了高價。”

五月暴動后，當鋪總掌柜吸取了教訓，開的價比過去良心多了。二十金幣雖不算高，但也可以接受。

小個子點點頭，分掌柜恭敬地把錢交到她手里。

不問出處，是耶達特做生意的原則。

小個子小心地把錢收好，走出店門，心里盤算著：

用這錢交完奉神稅后，應該還夠孩子們吃好幾個月的吧？雖然對不起高華，但神族已經從人類手里掠奪夠多的了，幾個破器物不算什么。

走在半路上，卻見耶達特匆匆來到這間當鋪，沒有前呼后擁的隨從簇擁，只帶了兩個近侍。

這廝顯然不想被認出來，戴著頂大得離譜的草帽。但這躲不過她的眼睛。

這只是家開在城門邊的分店，事有蹊蹺，她決定跟在后面，打探虛實。

小個子躲到一邊，拿出開裂的光石——這種緩慢散發神力的道具，是她假扮神族的關鍵——用蜂蜜填住裂縫，再用黑泥漿小心裹好，埋進土里。

如此一來，她便沒有了外泄的神力，可以悄無聲息地潛入了。

大雨傾盆，馬路上正好沒有目擊者。她偷摸到當鋪后門，像壁虎一樣手腳并用攀上磚石，一翻就到了屋頂，伏低身子來到煙囪邊。

這家鋪子她常來，現在正是后廚吃飯的時間。順著煙囪爬進一樓的空廚房，輕手輕腳摸到門外，便是當鋪的后臺了。

“剛剛那是誰？耶達特老爺？”

“你看錯了吧，他來這么偏的分店干什么？”

兩個伙計路過，卻沒有看見藏在樓梯下面陰影的小個子。

待動靜停止，她悄悄上了樓。

二樓是一排辦公室，都敞開著門，只有盡頭的掌柜辦公室大門緊閉。走廊沒有窗戶，怎么辦？

她抬起了頭。

“哈欠……累。”一個賬房先生走出辦公室，在走廊抽起煙斗，殊不知他頭頂的墻上，正掛著兩只腳。

小個子把兩把匕首插進門上方的墻壁，靠匕首支撐自己，像攀巖一樣慢慢向掌柜辦公室爬去，在墻上扎了一排孔。

終于到了大門口，她立刻跳下，藏身于門旁的大盆栽后。蓑衣就像一堆草，不細看竟瞧不出什么破綻。

賬房先生進屋后，她躡手躡腳地把耳朵貼在門上。

可房間里沒有一點動靜，好像耶達特消失了一樣。

腦袋一拍——里面有密室。

她掏出細簪子，往門鎖里捯飭。

咔擦，開了。

掌柜辦公室不大，卻有一個大得不成比例的書柜，把有限的空間弄得局促。

此地無銀三百兩。她把書柜往邊上輕輕一推，動了。原來柜角下有滑軌，現出一道按門。

耳朵貼門上，隱約聽見密室里的談話聲。

“東西到了嗎？”是耶達特的聲音。

“今天剛從西域到的，真是好藥。給牛灌了一滴就死。”掌柜說。

聽到這里，她不由得緊張起來。

耶達特：“你是這方面的專家，你來把握。”

掌柜：“包在我身上。我買通了幾個侍女。只需把藥加進水中，神不知鬼不覺。”

耶達特：“不愧是當鋪掌柜，在最底層的關系網就是廣啊，哈哈！正好孫皓那廝買通了事務官和守衛，如果毒不死，就……”

一聽這大逆不道的陰謀，小個子倒抽一口涼氣，暗叫不好：得趕緊警告高華！

可她轉身欲走時，不甚碰落了一本書，重重摔在地上。

什么，這書居然不是裝飾物，而是真家伙！

“誰！”

暗門里傳出驚疑的聲音，她可管不了這么多，直接往窗子跑。

嘭！一頭撞到了鐵欄桿。

“什么！”她大驚，這時耶達特和掌柜已經出來了，身后呼啦啦涌上一群衛兵。

“少俠，奉勸你別做掙扎，整個房間只有門這一個出口。你今天是插翅難逃！”掌柜獰笑道：

“哦不對，應該叫你領主的小情人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