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我會記住那一分鐘。

——《阿飛正傳》

*

一步之遙似乎是所有咖啡廳留聲機的愛寵。

黑膠唱片緩緩的放著音樂，林如熙在她和譚俊彥約好的地方喝著摩卡等他來。

自上次舞會，她對譚俊彥的認識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舞會人太多，譚俊彥沒有辦法和她解釋太多，于是和她約定，周末下午三點半，讓她去黛西咖啡屋等他。

她確實在等他，現在都已經五點半了。天都該黑了，這個譚俊彥…不會是放她鴿子了吧。

林如熙從小到大就沒等過誰，她是大小姐，要等也是別人等她。今日她等了一個只見過三次的男人，而且那個男人還遲到了兩個小時了。

這是個喜歡遲到的男人。

林如熙再次刷新對譚俊彥的認識。

到飯點了，她已經吃了兩塊奶油蛋糕，喝了一杯摩卡了。所以她很飽，但是她懶得等了。

她拿了她的手提包，剛剛起身，就看見了一個穿著風衣的男人站在她面前，“久等了林小姐，很抱歉我遲到了。”

譚俊彥的臉色不是太好，額角有汗水，可能是跑過來的。

林如熙鬼使神差的沒有生氣，還原諒了他。“譚先生是個大忙人啊，見我還遲到了這么久。”

“有些事，浪費了一些時間。”

“譚先生有什么事找我？”林如熙又想記起來了什么似的，“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一問你，比如你為什么那日邀我跳舞，比如，你為什么裝作那天才回國，你明明早就回國了。”

“選你跳舞是因為一個原則，你聽說過最危險的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么？我見過你，你也遇過我，在幾個不同的場景。”他的手在握過咖啡的地方，留下了淡淡的血跡。

“你受傷了？”

“沒有事，不用擔心。”他繼續說，“我的身份你猜的差不多，但是我不能告訴你。希望你可以體諒我，我并不想傷害你。我希望你救過我，所以你可以平安無事。接觸到了你，我就會保你周全。”譚俊彥說，“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忙，卻怎么到找不到我人，那你可以每個周末的下午三點在這里喝茶，你一定會找到我。”

林如熙直截了當。“我知道了，你不是中統就是軍統的人…當然也不排除你是中共的人，追殺你的可能是偽軍特務，也可能是這幾個任意一個對立面。”

“我可什么都沒說。”譚俊彥發現林如熙并不遲鈍，微笑著看著她。“但你要記住，你認識的人，僅僅是譚家少爺。其他的一切，你都不知道。”

林如熙看著他的笑容，感覺心臟要麻痹了。對，就是這個笑容，讓林如熙神魂顛倒的。

“如果有那么一天，你暴露了，我豈不是被你拖累，一起走向地獄。”林如熙思維很清晰，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知道這個后果倘若發生，不只她一個人，她全家都有可能遭受酷刑，甚至陪葬。

“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向地獄嗎？”譚俊彥本不該說這樣的話，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干出與自己根本不相符的事情。顯然，林如熙的表情變了一下，他立刻和她說：“剛剛開個玩笑。如果真的暴露了，你拿著我的槍，殺了我。要快，要狠，還要怪我騙你，瞞過所有人的眼睛。我死了沒關系，但是你要活下去。”

林如熙的眼睛又大又圓，她低聲說道：“可我不希望那一天會到來。”

“你知道了這么多，可能會有麻煩。雖然不是百分之百，但我們要做到萬無一失。所以最能保護你的辦法就是，讓我留在你身邊。”譚俊彥悠悠的說來，在林如熙的耳里卻像極了告白。

“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我會接近你，可是不會和你說全部實話。只有這樣，我才能保護你。”他的神情嚴肅，很明顯是思考了很久，得出的結論。

“你就不怕，我也是？”林如熙好笑的問他，“這么相信我，不會后悔嗎？”

“你那天救了我。所以你的這種假設不成立。”他笑著說，“就算你是誰，也不會影響我。因為你是幫我的人。你幫了我，就是我的人。”

“對了，有一件事我漏說了。”

“什么事？”

“那天我沖動了，邀你跳舞的原因，另外一點，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點。”

“怎么了？”

“你那天…真的很美。”

他的輕描淡寫，造就了她的怦然心動。

有的人，不管輪回多少次，不管被忘記多少次，那心臟跳躍的悸動，也永遠不會變。

林如熙感覺時間就此，再一次的，因為譚俊彥停止了。

*

指針對準了九點半。

“段霖，今天我們就到這里吧，你在我這拿一包素描紙回去練練線條，下次課我們來畫石膏。”

段霖沒有接過秦煦給他的寫生，“老師，你畫的很生動，我很喜歡。”

“那你不帶走？”

“我希望留在畫室給初中生高中生當范畫。”他指了指墻上的范畫。“他們可能沒見過長的帥的男模特。”

也是，又不差他這一張。秦煦看著畫，用圖釘釘在了墻上。

其實是…那是屬于他的幾個小時，只屬于他的幾個小時。所以他決定留給她，每次看到這副畫，她都可以記起段霖。因為這幾個小時里，秦煦的腦子里，全是段霖。

“老師，我送你回家。天黑了，老師單獨走在街上我不放心。”他說的實話。

秦煦也沒有拒絕他，她到家要半個小時路程，以往都是六點左右就回家了，現在多了個大齡學生，回家確實不方便了很多。

“那就謝謝你了，我家不遠，坐公交十來分鐘，這個點只有夜班線了，不過不影響。步行半個小時的樣子。”

“沒有關系。走吧。”他看著她，多遠我都送。

這是第一次，他們并肩走在街道。秦煦走路并不快，段霖很高，走路相對于他人來說，是算很快的。不過很快，段霖就發現了秦煦走的慢。

他沒有說話，而是默默的放慢了自己的腳步，與她比肩。

路燈的光影照的他倆影子老長，秦煦和他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

“你這么會撩妹，沒有女朋友，我不相信。”秦煦發現他放慢了步伐，沒有直說。而是變相表揚他，畢竟…易楷很粗心，從來沒有發現過。她總會拉著易楷的手，很喘的跟在易楷身后小跑。她和易楷說過，可是易楷總是會忘記。

“你是第一個說我會撩妹的。”他彎腰在她耳朵邊說，“那撩到老師了嗎？”

“你少來啊，我可是有男朋友。我表揚一下你就這么自滿嗎？”秦煦敲了他一下。

秦煦反復提醒段霖不要越線，她是有男朋友的人，段霖呢？他完全就是一副你有男朋友關我什么事的態度，讓秦煦覺得他們之間應該就是那種普普通通的友誼。

還好這話沒讓段霖聽到。要不然段霖差不多要被秦煦給氣死，誰想和你發展友誼啊。

“你平時不工作嗎？”秦煦大致猜到段霖有錢。

“我工作啊。我幫我外公打理一些小生意。但是上秦老師的課，我就會提前一天忙完所有的事，將雙數都給你空出來。”段霖確實，所有的會議都堆積在單周，今天晚上方蕓希叫他和方雲衡一起吃飯也被他推掉了。

“男朋友長期丟你一個人么？”他問秦煦，假裝不經意。

“我都習慣了。他很忙，現在在弄什么任務，經常有人來問我他的事，有些事我也不知道，因為我們幾個月見一次，太難了…”秦煦無奈。

“這么喜歡他啊。”段霖的雙瞳忽明忽暗，“有些習慣就不該習慣。”

屆時無話，路過一家快要打烊的西餅屋，“秦老師，等等我。”段霖一溜煙的沖進西餅屋，買了最后一個奶油蛋糕，還是藍莓味。

不知道為什么，他認定她喜歡奶油蛋糕，而且藍莓味是她最愛。

像是有種直覺。

他將蛋糕塞給秦煦，“秦老師晚上因為教我，飯也只不過匆匆吃了幾口。拿著，我知道你沒吃飽。”他似乎知道秦煦要說什么，“你不許拒絕我，不是中午就沒吃么？”

“…好的哦。”她接過學生給她的蛋糕，之前也遇見過，學生上課給她買零食。小孩不錯，都很聽話，在這學到了什么東西，一定要還一點什么東西。她“一視同仁”，絲毫沒有想太多。說到這，她又有點想念自己的可愛的學生們了。就算大型犬段霖在一旁瘋狂搖尾巴示愛，秦煦都自帶清心咒凈化。

尾巴搖斷了都沒用哦。

很久以后，段霖都會時不時抱怨，你如果那時腦子里亂七八糟一大堆，我們的故事早就會開始了。

沒有，段霖于秦煦，是一個學生，作為一個好老師，有教無類才是最高境界。

“老師，有時候就該活的自私一些。”他沒說她男朋友不好，但是著實心疼秦煦，卻無從下手。“這個世界又臟又惡臭，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更是惡心。它不值得你這樣一味奉獻，懂嗎？”

“我懂啊。可是感情的事誰也說不準。你看過重慶森林么？梁朝偉那個空姐女朋友，天天吃廚師沙拉，后來才知道她也吃炸魚薯條。”秦煦說的時候，看著蛋糕盒。“人不在喜歡的時候做點什么，以后不喜歡了后悔了怎么辦？”

段霖感覺聽懂了她的話，又感覺沒聽懂。“你這是什么邏輯。”

“你這么喜歡他。”這是段霖今天晚上第二次說這句話，心卻沉的可怕。

特別是當她為其他男人說話的時候，他是不爽的。

他只好說，“我沒看過重慶森林。”

哪里沒看過，王家衛的電影他都看過了好么。

“啊…你沒看過啊？下次上課你還是這個點來，我用投影儀放給你看。我很喜歡這部電影呢，我好想有個人陪我去上環乘半山扶梯。”

她的隨口一提，是他的銘記于心。

段霖可以給她一個承諾，但是她不會接受，至少現在不會。

段霖心想，我會成為那個陪你去半山扶梯的人，你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