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不非，是苦不苦，般若波若，我自我度。”佛像低沉的聲音在古廟中彌散。

轉過身來的阿九，睜大了雙眼，緊握著雙拳，縱使已經做好面對鬼神心理準備，依然被眼前的一幕，駭得動不了身，邁不開步，縱使七尺男兒，不信鬼神之說，徒然見佛像開口，頭頂生角，赤目紅瞳，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從脊背涼到心底。

“你！你！”阿九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只結結巴巴張口說出這兩個你字，整個身形都僵住了。他想轉身逃跑，但是現在天色將暗，這里又是一座荒山，阿九在這里生活了十數年之久，山脈地形沒有人比他更熟悉，但是他從來沒有出過山，更不知道此刻，此時此刻還有誰能來幫自己。

絕望在阿九的心頭彌漫。

“你感到恐懼？”佛像居然悠然的站了起來，再也沒有莊嚴神圣之感，帶給人無盡的恐懼，一張大嘴裂開，獰笑著向著阿九一步一步走近，“絕望？”

長著猩紅牛角的佛像此刻再也沒有莊嚴慈愛的面相，宛如修羅，如鬼神，如妖。

仿佛被看透了心思，又或者牛角佛像早就看透了人世間懦弱恐懼的神情。

不禁發笑，就像看見螞蟻在對著天空的禿鷹感到龐大未知與死亡，卻不知道禿鷹對于螞蟻根本不屑一顧。

牛角佛像走向神壇，一步一步，佛像每近一步，阿九的心就跳的越發強烈。

佛像走到阿九的面前，伸出一只手指，抵著阿九強壯結實的胸膛，獰笑著問他，“你感受到了么，你的心跳的很快，不管你的心跳的快還是慢。只要還在跳，就證明了一件事。”

牛角佛像的一根手指就像一座大山壓在阿九的心頭，阿九的呼吸因恐懼變得急促起來。

“桀桀桀”這詭異的笑聲。

“你還活著。”牛角佛像看著眼前的阿九，就像看著一具任人擺布的玩偶。“活著就不該恐懼，對不對。活著就應該享受，哪怕只有片刻，桀桀。”

“你是誰？你在說什么？你要干嘛？”阿九度過了簡單的震驚期之后，發出了驚恐的疑問。

“我是般若妖，也是你自己，我是你的心魔，也是你的神，我在說的，你本該明白，此刻卻不明白，因為你的記憶缺失了一塊，你忘記了很重要的東西，我是來幫你的，我只想和你做個交易。”

天邊的云朵變幻無常，阿九的心臟劇烈跳動，是興奮是激動，是野獸面臨危險時的躁動。

還是有一個機會擺在自己面前，解開自己心中多年的疑惑。

至于這個疑惑是什么，阿九每次想起，頭腦里面就會有一陣轟鳴，心口就會絞痛。

“阿瑤......”般若開口，輕輕道出了一個名字。

“阿瑤”，阿九情不自禁念出了這個名字，兩個字涌入阿九的腦海中，剎那間，阿九仿佛被九天雷霆擊中，劇烈的頭痛襲來，阿九抱頭倒地翻滾，痛苦不已。

“你很痛苦吧，你可知道這痛苦是誰帶給你了，就是你方才咒罵的神明所賜。你可知神為何如此對你？你以為你很特殊，并不是，你只是地上的一只螞蟻，神想讓你活，你就活，想讓你死，你就得死。你想知道真相么？螻蟻”。

名叫般若妖咧嘴大笑，看著地上打滾的阿九，不禁哈哈大笑，仿佛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好笑的事情。

阿九的樣子布滿血絲，卻沒有一滴眼淚，阿九心中激起一分血性，記起逝去的阿爹說過的話，男子漢，寧死不屈，拒不向惡心的對手低頭。

阿九之前并不知道什么叫做惡心，現在卻知道了，一個人一只妖，最惡心的莫過于拿他人的痛苦取樂，是以阿九縱使頭痛劇烈，卻已在心中下定決心，永不低頭。

只是，只不過，那個名字，究竟是誰，阿九越是去想，頭越是痛，心中越是難受，可是又無法自控。

“太吵了。”般若大笑了足足有一刻鐘，便收斂了神情，看著地上依舊在打滾的阿九，用手指在嘴角比出一個噓的手勢，而后左手輕輕一劃，就像一道上好的衣裳被利刃化開一道口子，無盡的黑暗從裂口中涌出，瞬間包圍了整個古廟。

當黑暗充斥了整個破舊古廟，阿九的頭疼消失了，這無盡的黑暗居然給阿九帶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有那么片刻的心安。

心安只有片刻，當般若妖那詭異的聲音再次響起，阿九心頭驟然一緊。

一點微光慢慢浮現，卻并不是希望的微光，而是惡魔的幽暗鬼火。

般若妖的身影慢慢自微光的映射下走出，丈二的金身，無限拉扯蔓延的影子連接著無盡的黑暗深邃。

一盞青銅制的孔雀明燈被般若妖握在手中，高舉過頭，映射著猙獰的面孔。

也映射著阿九無助的神情。

般若妖猙獰的面容露出了滿意的神情，弱者的恐懼無助絕望是他的最愛。

“我可以大方的告訴你，你的痛苦與我無關，如果你想回去你平凡的荒山農居，只需要跪下求求我，我也可以滿足你。但是，如果你想知道真相，你想知道你心痛的原因，我可以帶你去個地方，那里會有你要的答案，只不過......桀桀。”般若妖舉著微弱的燈火，圍著跌坐在地的阿九，緩緩踱步。

停頓片刻之后，般若妖繼續開口說道，“這世間的法則，等價交換，你想知道真相，你想尋回失去的光陰和記憶，你想奪回你被奪走的東西，你得拿重要的東西來換，比如你的身體，桀桀。”

阿九雖然久居荒山，但是卻并不傻，阿九擺脫了頭疼心錐的痛苦后，頭腦反而是一片清明。從般若妖出現到目前的的每一句話，阿九都在內心不斷的重復，不斷的思考。

因為阿爹說過一句話，阿九從來也沒有忘過，毒蛇過處，七步之內必有解藥。

現在阿九面臨的場景可原本毒蛇可怕的多，阿九只知道一定要保持冷靜，生機也許就在剎那間，為了匯聚這生的希望，阿九決定和般若周旋。

人與未知的鬼神相抗。

勇氣與恐懼的較量。

“阿九......無論如何，活下去。”阿九的耳邊回蕩起了一個女子清脆卻決絕的聲音。

阿九內心突然沖滿了勇氣。“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