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力把人背到屋里,天菏趕緊去點上油燈,順便去廚房燒點熱水。
等他端著一盆熱水趕到房間里的時候,大力把他攔在門口,語氣格外嚴肅地說:“他身上的都是刀傷,我已經給他上過藥了。這人身份可疑,醒來之后你就讓他快走吧,免得惹上麻煩?!?/p>
天菏點點頭:“我知道,謝謝大力哥?!?/p>
大力看著少年端著水進去,細心地坐在床邊為那個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洗漱,心口悶悶的,吐不出來,咽不下。
月光朔朔,大力蹲在門口一直等著,等到少年把那傷者收拾完畢,端著一盆血水出來,他又說:“明天我給你拿只野兔來。我在廚房里放了豆腐,你記得吃。”
“嗯?!碧旌庶c點頭目送著高大的人影離開。
等他把盆子放好,回過頭準備關上院子里的門便看到了還掛著門上的燈籠,趕緊拿下來提著燈籠追了出去。
大力才剛剛走,估計現在才走到河邊的石橋。
天菏快步往前跑,拐過一條樹林,果然在石橋邊看到了已經走上橋的青年,他喊了一聲,那人影停下了腳步回頭望。
“大力哥,你的燈籠忘記了?!?/p>
大力伸手接過燈籠,還能夠感受到少年手掌上的余溫。
他想了想說:“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天菏搖了搖頭,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大力哥,這么近,走兩步就到了?!?/p>
“嗯?!贝罅D身離開,聽著身后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等到聲音聽不見了,他才提著燈籠回頭望,那河岸對面的小屋燃起點點星光,倒映在河面上,沒過多久,屋子里的燈光熄滅,屋里的主人應該也是睡下了。
大力卻還在河的對岸站著,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什么,反正就是想在這里站一站看著對方。
他娘常說,他的命苦,沒有姑娘愿意嫁給他受苦。
所以他自小就不太奢求自己會有一個漂亮的新娘子,也不懂得什么是喜歡,除了照顧眼瞎的母親,他的生活中就是砍柴打獵。
忽然間,這個陌生的少年闖進他的生活,像一道光一朵盛開的花,或者是一顆砸入他心房的石頭。
波光蕩漾,心扉觸動。
他明白了什么叫做喜歡,明白了什么叫做/愛,卻沒有勇氣打破世俗,所以他只能悄悄的在黑夜里凝望著那個自己喜歡的人,所以他才會在妙姑娘的母親向自己打聽少年的事情時而感到生氣。
自始至終他都明白,少年英俊風流倜儻,不可能像他一樣一輩子打光棍。他還是不想看到少年和別的姑娘成親,他在氣自己。
睡著的天菏一夜無夢,清晨早早的起床。
先是到河邊看一看自己的竹樓里有沒有小魚小蝦,有的就拿上來當做早餐煮粥,太過小的放出去等他們長大。
河邊的小屋飄起寥寥炊煙,晨霧籠罩在一家又一家的小屋上空,一絲陽光漏了進來,漸漸的霧氣消散,家家戶戶的炊煙化作云彩飄到空中。
孩童們趕牛出門了,夏天干活的農婦們也出門了。
天菏卻在這時候聽到了,屋子里傳來一聲響動,他趕緊放下碗筷,來到屋子里,便看到摔在床底下的陳昭朔。
“你的傷害沒好,還不能走動?!碧旌噬锨鞍讶藬v扶起來坐下,任由對方戒備的目光打量著自己。
他說:“這里是哪里?”
“這里是瓦家村?!碧旌侍嫠w上被子,沒有介意對方不善的目光,又說:“我在森林發現了你,那個時候你已經受傷昏迷了?,F在感覺好些了嗎?”
陳昭朔目光肆意的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少年,這人不像是個農民,皮膚白嫩發絲細膩,身上穿的還是綾羅綢緞,可見得是個富貴命。
可是少年不會武功,還生活在這么偏僻的鄉下,這才是讓他感到很費解的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陳昭朔問,語氣算不上很友好,但也不是很惡劣。
“天菏。”
陳昭朔看著少年總覺得這名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聽說過,但他現在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了。
“飯已經好了,我這就給你端過來了?!碧旌蕸]有在意這個家伙疑神疑鬼的態度,去廚房端來蝦肉粥。
陳昭朔在被敵軍包圍的時候,就已經餓了三天多,現在聞到這淡淡的蝦肉粥香,早就忍不住吞口水了。
他快速的喝完一碗粥,把空碗遞給少年說:“還有嗎?”
“有的。”天菏接過碗,又給他盛了滿滿一碗。
陳昭朔整整吃了三大碗,不過他個子健壯,身高挺拔,吃這么多也很正常。
當兵的人吃得多才有力氣打仗。
吃飽喝足的陳昭朔一陣犯困,從早上睡到下午,醒來又吃了一頓晚飯。
精神養足過后,他看著在屋子里忙活的少年,閑著無事可做,便只能找少年說話。
“你看起來不像是鄉下里土生土長的人,怎么會生活在這里?”
天菏并沒有打算隱瞞這人自己以前的身份,臉上露出一絲凄苦,讓對方看到,說:“不瞞你,我以前是京都戲院的一名戲子,贖身過后就不想待在那里了?!?/p>
原來是一名戲子。
陳昭朔沒有掩飾眼中的不屑。在他們這些達官富貴貴族眼里,戲子無異于就是那種很低賤的人,雖然他們才華橫溢,模樣上等,卻只是貴族們為了彰顯身份的下賤之人。
天菏當然對這個家伙心里的活動很清楚,只不過他沒有在意。
在這樣一個等級分明的時代,貴族,普通人,地主,農民,奴隸。每一個,都會去看不起最底層的那一個。
而他們戲子,看著表面風光,實際上就是最低等的那一個。(解釋:文中出現的戲子,并不是大家所熟悉的唱戲的那一類。而是賣藝賣/身都需要的那一類。)
“呵。”陳昭朔頭靠著窗戶看著忙碌的少年,說:“有大貴人捧著不好嗎,干嘛來到這窮鄉僻壤的地方?”
天菏聽出了對方言外之意的侮辱,手上纏繞的絲線斷了一根,又繼續纏繞下一根。
他說:“榮華富貴雖然好,可是生帶不來,死帶不去。這樣的生活我很喜歡,伴鳥兒的歌聲而醒,半落日的夕陽入眠。”
虛偽。
陳昭朔內心嘲諷卻沒有說出來,在他眼里少年就是一個虛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