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微久,她終于有了決定。
也罷,這個孩子,本就不該來到這世上,又何苦期許的要把他生下來呢?她不也想過,把孩子拿掉過嗎?如今,皇甫御不過是推了她一把,讓她終于下了決心而已。
他的孩子,跟他的感受相比,不過草木,什么都不是。
她的身體瑟瑟顫抖,卻還是逞強的站了起來。她往放滑胎藥的桌子走去,顫抖的拿起碗,心一狠,便一口……喝下。
“咣當”一聲,碗從她手中直直落下,碎了一地。
藥入體內,她腹中便翻潮血涌,氣血膨脹,濕熱的血從陰處流出,浸濕了下身。
她竟然……竟然真的將自己的孩子……扼殺了!是她,是她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
空氣仿佛被撕裂,她差一點,沒能換過氣來。
當阿寧端起那碗藥,千難萬難還是決定喝下了的時候,皇甫御眼中注入了無盡的凄暗和悲涼。
她心中,最在乎的,始終是那個男人。她愛的,不是他,一直住在她內心深底的人,是那個她看不穿真實的男人!
皇甫御閉著眼睛,沉埋了一口氣,他沒有信守承諾,厲著聲下了狠令,“來人,把這個刺客,給朕,亂刀砍死!”
皇甫御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冰狠的聲音像巨石一樣。
他這樣下令,阿寧連驚惶的余地都沒有,才轉身,就看見暗衛們抽出腰中長劍,在寒涼的空氣中,一刀又一刀,朝趙墨身上殘狠揮下,亂刃砍殺。
一刀又一刀尖利的刮骨之聲,狠狠刺中了她魂魄,她惶惶瞪大了眼,凄厲的大叫一聲,“不要。”
任憑血肉濺飛,悲傷蔓延,今生來世,永生永世,橫亙在心尖的,終是那凝化不去在她心上的永傷和枯絕……
天一下子暗了下來,蒙住了她眼底的清明。那瞬間,她的心,仿佛生死相隨,看透了別離。
其實,無論她選擇哪一個,她的阿墨,都只有死路一條。選擇阿墨,皇甫御容不得她心里有別人,會殺了他,選擇孩子,皇甫御心里會不安,還是會殺了他。
其實,皇甫御給的選擇,她根本沒得選……
而,直至死亡撲滅了光華,那個溫雅悲情的男子,始終保持著微笑,希望落入十八層地獄的他,能在她心里留下最后,最好的回憶。
他一直記得,她第一次出現在他生命里的樣子。
藤蔓樹下,她一身紫黃褶裙,像爛漫的紅輪明媚耀眼,見他踏門而來,笑得如一汪清水純澈,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她卻仿若故人來,那般朝霞迎問,“練姐姐說,今日會有貴客到訪,難道,你就是那個貴客?”
那時的她,容光煥發,神采風揚,明眸嫣然,風雪蘊藉,眼里只有無限的純真和自由。
她性子比較野,不喜歡安分,總是拉著他出去喝花酒,逛青樓,玩賭坊……
記得有一次,她在酒肆喝得個爛醉,他一路將她背回府。趁她醉腦熏熏,他坐在她床沿,鼓起勇氣問她,“阿寧,如果有一天我要娶你,你會嫁給我嗎?”
她醉趴在床上,昏沉飄忽,輕易地就說,“只要能跟練姐姐和你在一起,就算讓我嫁給豬,我都愿意。”
她癡傻地笑著,醉難睜開的雙眼,只有那蝶翼般的長睫曼妙輕動。聽她如此荒誕回答,他有些哭笑不得,溫聲輕責,“你個傻丫頭,這終生大事,豈可如此胡言亂語,不成章法……我是說認真的,我想娶你,做我趙墨的妻子。”
昏昏沉沉中,她驀然困難的撐起身子,兩只醉眼睜了開來,迷離飄渺的晃在臉上,似是而非說,“那如果我嫁給你,你會一直都對我好嗎?”
他溫潤的雙眸早已寫下了對她的山盟海誓,至死不渝,他是那樣輕柔而堅定的對她說,“當然會。我會疼你,愛你,護你,惜你,把你當做我的小太陽一樣,時時刻刻都捧在手心里溫暖。任誰,也傷不了你半分。”
她醉乎乎的笑著,又倒在了床上,迷迷糊糊了音,“那我們,就這樣說好了!”
如此情深意長的承諾,阿寧卻在醒來的第二天忘得一干二凈,好像只是做了一個渴望的夢。
她性子也很要強,從不輕易落淚,或許是因為她孤身一人游蕩江湖的經歷,讓她習慣了這樣的性子。
記得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掉淚,是莫汐在廚房教她做糕點的事。她說,“阿寧一人時,何事不是自己苦學苦干,從來沒人,像練姐姐你這般,對阿寧這樣認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