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是他對她一次又一次的傷害,而他對她的每一次傷害,都是刺心刺骨的。他知道她恨,也情愿她恨著。因?yàn)橹挥泻拗睦锊挪粫怂?/p>
皇甫御沉默,深如潭水的雙眸看著她。
阿寧面色依然清冷,說,“我這輩子,最恨的,是沒能和阿墨同生共死,反被你的多情,迷惑了心智……我以為,我最愛的人,應(yīng)該會是你,可為了茍且偷生,我竟騙了自己這么久……
其實(shí),我心里最愛的人,從來都不是你皇甫御。”
她這樣冷冷的說著,沒注意到皇甫御的眼神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沒落。她昨夜才與他歡愉纏綿過,如今,卻可以說出這么傷人肺腑的話。她心里,究竟是愛他,還是已經(jīng)不愛他了?
而她說,她最恨的,是沒有對那個人的生死相隨!
他知道,他給她的傷害,是巨大的淹沒,他不奢求,她心里還愛著他。可是她居然連恨,都不肯給他。
他目光微落,告訴她,“你愛或不愛我,我都愛你。”
她目光凄情的放在他臉上,抿著淡淡的笑意,說,“若有來世,但愿與你……永不相見。”
她笑著,掌心卻隱隱聚力,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內(nèi)力驟然一起,便若風(fēng)一般的飛出了他的懷抱,站到當(dāng)日她所站的樓頂之上。
皇甫御神色一變,似乎被驚到了,應(yīng)該是想不到,她竟有這么好的內(nèi)力!
她記得,這是趙墨教她的內(nèi)功,她也記得,趙墨用心教了她兩年,她才練好。
皇甫御仰頭看她,幽郁的眼里融入了疑茫,他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有心在不停的發(fā)慌,害怕……
阿寧側(cè)頭垂眼,看下面的皇甫御,此刻他臉上,沒有冷酷的顏色,眼里,也沒有殘忍的光芒,唯有枯萎的黯色,徐徐籠上了他。
“皇甫御!”她叫了他一聲,瞧見了他望上來的目光,郁郁傷傷。
“你今生,可曾后悔過……愛上我?”她聲音有些顫弱,眼里透紅,分明裝了無數(shù)的哀傷愁淚,卻終究無法拔掉那些耿在心底的痛刺。
皇甫御搖頭,用兩個字,告訴了他對她深沉的極愛,“從未。”
愛上她,他曾深度痛苦,卻從未后悔過。因?yàn)閻鬯胖溃瓉硭矢τ部梢詫⒁粋€人愛到極致,愛到發(fā)瘋,發(fā)狂,愛到不能自己……
愛上她,他從未后悔。
阿寧輕澀的笑了,眼中含著默默的傷情,不經(jīng)意間,她竟已走盡了一生。最后一句話,她說,“既然你愛我,那就記得你答應(yīng)過我的事,完成我最后的心愿。”
從此,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她再也不用困在愛恨的枷鎖里面了!
她朝他微微一笑,瞬息之間,她便猛力的朝漆紅的墻柱上撞去,頭骨一剎巨裂開來,深紅的血液洶涌澎湃,從中暴出。
昏暗一下子吞噬了她的意識,身子浮沉,倒在了堅(jiān)硬的琉璃磚瓦上,從上面滾了下來,狠狠的砸在鋪滿了雪的青石板上,雪濺花飛,紅光入眼,就在他的眼前,經(jīng)骨盡碎,頭破血流。
一切仿佛天崩地裂,皇甫御身心俱顫,目光僵愕。
他只是看見,三米之外的女子,一身雪白狐衣,安靜的躺在冰深的雪地上,額頭有一道赤紅的血痕,劃破了她半邊臉,仿佛傾城被血染,白雪也成了紅雪,一時(shí)間漫天而來。
他睜大了眼睛,眼底縱橫著慘裂的血絲,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
眼前這個決絕而剛烈的女子,怎會是他的阿寧!他痛懺自己不會再失控傷害的女子,那個他想要生死相護(hù)的女子……
阿寧……
盡管他再不愿相信眼前這個殘忍的事實(shí),可是他一向清醒,這一刻,他也清醒的知道,他的阿寧,再也不會回來了……
可他還沒來得及……書寫他們未來幸福的天地,還沒來得及……贖去他的一世罪惡,還……還沒來得及……好好陪她……看雪飛紛……她竟就這樣狠心,崩塌了他的世界……
她怎么可以這么狠心,留他一人,孤獨(dú)度世……?
他站在那里,沒有過去,也沒有離開,就那樣呆呆定定的看著雪地上的女子……
阿寧微弱的眼眸,已越來越沉,越來越黑,越來越重……
她選擇以這樣的方式死去,是因?yàn)樗链耍歼€對他保留殘幻,跟了他一夜。她糊涂的活了這么久,是時(shí)候該清醒的死去了!
如果那些悲烈都令她不能清醒,那就讓她撞破頭顱,流干身血,徹底將這個男子,遺忘入獄。
雪下得更大了,她疲憊的閉上了眼睛,終于可以去一個舒適的地方了。
那里,是地獄,是最黑暗的地方。雖然會一直看不見光明,但卻是可以讓她永遠(yuǎn)安穩(wěn)下去的地方。
在哪里,沒有皇甫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