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次去海南療養我和你都有名額耶,不過就不知道能不能湊到一起了。”一個眼睛大大的穿黑色連身套裝的微胖女子,一邊倒咖啡一邊說。她眼睛骨碌碌轉了幾圈,湊到身邊的米色套裙的纖細女子跟前,笑道,“要不,你跟你們經理說一下,把咱們兩個放到一起。”她似乎怕她不答應,撒嬌道,“你也知道,我那個經理吧……不像你的,是你校友……”
米色套裙女子不咸不淡道,“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還不是想趁療養的機會,跟你男朋友一起去。”
黑色套裙的胖女子被逗笑,笑著把手臂套進米色女子的胳膊,道,“若林,我的事情,你最清楚了。我跟他訂婚了,翻過年就結婚,這不剛好快圣誕了,這次時間比較好……咱們公司正好可以帶人,就多交一個人的錢嘛,我愿意。再說了,咱們公司都帶家人的。你爸爸媽媽又常年在外旅行,你又沒人帶去,一個人,也無聊,不如跟我們一起呢。”
米色套裙女子刮了一下黑色套裙女子的鼻子,道,“行。我去跟我們領導說。爭取把咱們排到這次的圣誕節。”
“那就這么說定了。愛你啊。”
……
從茶水間回來,藍若林窩在辦公室椅子上不想動。其實,這次的療養,她不想去。因為今年的圣誕節,正好是她35歲的生日。
她自小就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從小到大,身邊愛慕和追求者也一直不斷,可是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托到了現在。可能是因為在十年前談的那個男朋友,一年后莫名其妙跟初戀跑了,說實在的,她到現在都不知道為什么他要跟她分手。也可能是因為她真的太挑剔了,自從分手后,她竟然一個都沒有再談,就這么莫名其妙地過了十年。而這十年是怎么過的,她幾乎都已經不記得了。
哦,不,她記得。分手那天他跟她說,“你什么都沒有,跟你一輩子,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熬出頭。”從那時開始,她開始了不停的考證。她告訴自己,你沒有背景、沒有關系,只能靠自己。
五年時間,她考到一建、造價和經濟這些證書。因為公司有工程建設,她便自愿前去工地做造價,工資、職位都有所提高,卻在最佳婚配的30歲之前,錯過了剩女奮力沖刺入家庭婦女的行列。
可是她雖然職位和工資都有所提高,卻依舊沒有晉升。于是,她覺得自己需要讀研。接下來的五年時間,她又開始了漫長的考研、讀研。就在前不久的十一月中下旬,她終于完成了碩士答辯。
十年.這十年真心不是人過的日子。每當她堅持不住的時候,她就對著鏡子跟自己說,“放棄了愛情的女人,做什么都會成功。藍若林,你要是成功不了,你都白當剩女了。”
十年啊十年。真的不過是轉瞬即逝。算算時間,她竟然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邁入中年人的行列了。
她真的有點痛心疾首。仔細算起來,她恐怕是她們公司,剩女排行第一的人。
“從小到大沒有得過第一,沒想到在這里竟然得了第一。”她自嘲的笑笑,伸了一個懶腰,準備去跟經理說一下,讓她跟岳欣芳一起去海南療養。畢竟,自己如果不幸福,能做點事,讓身邊的人幸福,也是不錯的。而且,這個人,還是她在這個公司唯一的朋友。
說起岳欣芳,小她一歲,也是公司有名的剩女。但人家這幾年沒閑著,一直在找對象,不像她,為了爭口氣,一直考證、讀研。她覺得自己過了35歲,未來在找對象這件事上,或許就真的沒什么前途了。
她笑了笑,考慮自己這些年為什么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是。她一直忙于考證讀研,哪里有時間想呢?她搖了搖頭,把這些想法統統拋去腦后。她準備向會計行業進發了。既然沒有退路,那就一直往前吧。
2
這次療養出行,從出門坐上公司的去往機場的大巴車開始,她就后悔了,因為一輛考斯特,除了自己是單獨來的,其他人都有伴。要么是情侶、要么是夫妻、要么是帶著孩子、要么是帶著父母。可她,沒有戀人、沒有孩子,甚至父母都不跟她來。
岳欣芳熱情地讓她跟他們一起坐最后一排,可以三人一起坐。她擺手笑道,“算了,我還是坐司機那邊的副駕吧,視野好。”其實,她是不想被虐狗。
而到了機場,帶隊領導負責分配住房的時候,她才是最被虐的那一個。因為大家都結伴而來,而她,必須要單獨住,而且還是在大家聚集住的那層樓的靠上三層。
她當即就反問,“為什么我一個人的離你們的那么遠?”
領隊領導是總公司的一個副總,跟藍若林不怎么熟,但是早就聽說過她,笑著說,“嗨,誰讓咱們說的時候不知道大家都帶伴呢。離咱近的樓層都滿了。還不容易有一間。還是大床房。而且樓層高了視野好啊,可以看見海。”
大家都笑了。
藍若林分不清楚那些笑里,有多少是假意、善意還是跟風。她也只好訕訕的笑了。
笑,恐怕是這種場合里,最為緩解和處理尷尬的一種方式。或者有時候,你找不到一個比這個方式更好的方式。
冬天的海南人真的很多。公司的療養地還算素凈,人口流動不是那么密集,除非他們自己去一些密集之地。
蘭若林跟岳欣芳和她男友外出了幾次,就不想動彈了。說白了,從讀書時期她就一直在外獨自旅行,這幾年,別說中國快走完了,有名的旅游國家,都被她走完了。她這次主要就是給岳欣芳和她男友拍照。三天后,她除了睡到自然醒,就是在酒店內學習讀書,早晨6點和晚上9點在酒店健身房健身,之后游泳,因為這些時刻,健身房人會比較少。
療養總共七天,三天是導游帶隊,剩余的三天自由行,最后一天是酒會。聽說是這個酒店是他們整個集團公司包下來的,所以除了她們公司,還會有其他公司的人。一些帶著父母而來的年輕男女,也在這個時刻,找準他們的下手對象。有時候藍若林覺得,這個場合,是一個變相的相親市場。
很快,這無聊的學習讀書健身的三天就過去了。相比較在自己的房間內讀書學習健身,這里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躺在沙灘上曬太陽看書學習和跑步。
這天是最后一天的酒會。岳欣芳一大早就來找藍若林,非拉著她去外面買一件禮服。
“買什么啊,咱們來的時候不是帶了嗎。”藍若林說。她一項都不想在其他方面有多余的開支,畢竟自己要養活自己,還房貸、車貸,還要多準備一些,以防自己生病之類。
岳欣芳一臉神秘道,“哎呀,咱們是帶了,可是萬一有好的……你錯失機會,那多不劃算。走。”
藍若林道,“行了吧。還萬一有好的……這么多年,咱們公司,誰是啥樣,你又不是沒見過。”
岳欣芳嘖了一聲,道,“怎么沒有好的。前幾年,你不是還喜歡那個叫王彬的嗎?”
前幾年,公司的確來了一個深的藍若林之心的人。但他剛剛大學畢業,22歲。讓她一個三十歲的老阿姨,怎么下的去手,再說,那時王彬也有女朋友。君子不奪人所愛。這是藍若林一項貫徹的宗旨。
藍若林也嘖了一聲,道,“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
岳欣芳道,“你不是說沒好的嘛。那不是好的嘛。只不過你是心善,不舍得傷害他和他女朋友。”
藍若林道,“看你說的。好像我跟他表白就可以成功似的。”
岳欣芳道,“當然了。你這么漂亮。還這么優秀。就是……胸有點小。”
“滾”,藍若林笑罵道,想了想又道,“酒會上就算有不錯的,也早被咱們公司的那些小女生給盯著了。男人這物種,考慮的最多的,大概就是生育。人家肯定會找年輕女孩子。不會找我們大齡的。我啊,死心吧。”
岳欣芳道,“就算找不到結婚的人,找個人過一夜,也不錯啊。”
藍若林笑罵道,“喂,你知道自己再說什么嘛?”
岳欣芳神秘地笑道,“我也是最近的體驗。以前雖然也有,但感受不深。這么多年沒有男人的生活,讓我都快忘記荷爾蒙是什么東西了。這不也想讓你體驗一下嗎。”
“喂……”
岳欣芳打斷她,“你都幾歲了,這么保守干嘛。今朝有酒今朝醉。就算沒有男朋友,也得有男人。”說著,岳欣芳坐近藍若林,悄聲道,“大姐啊,咱們都是學過財務的人,都知道這世界上有折舊一說。你這玩意不用,是沒有太大的折損,但……等你成了老太太,這玩意也不能用了啊。”
藍若林無語地笑罵道,“你閉嘴吧你。”
岳欣芳哈哈一笑,知道是自己說動了她,忙拉著她道,“走啦走啦。去轉轉也好。我知道這幾天都沒有陪你玩。再不行,那陪我買。陪我買。總行了吧。”
就這么好說歹說,才把藍若林給騙去。但藍若林自覺認為是岳欣芳對她的一片關心,至于自己會不會有一夜情緣。她覺得,自己不是那種人。
最后她們誰都沒有買新的禮服,而是在一家自助餐店里吃了一頓豐盛的海鮮。還美其名曰,不吃點,晚上的酒會怎么喝酒?
下午四點半她們回來,照樣換了來時帶的那件禮服。岳欣芳是來時臨時在網上買的。藍若林則是在自己一個中學好友結婚當伴娘時買的一件煙灰色禮服。
岳欣芳只見過藍若林穿這件衣服時的照片,如今見了本人穿這件衣服,不禁還是感嘆著,“不錯啊。真好看。難怪不買呢。”說著,突然又吐槽道,“不過好像沒有照片上那么好看了。”
藍若林瞪了她一眼,道,“我那時才96斤,現在106斤,能穿上已經不錯了。”
其實藍若林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胖了,反正今年就是比過去重了。曾經她的體重不過百,但偶爾抵達百也是常有的,可卻從來沒有一直持續到近110斤這樣的體重。而且她所有的衣服都能穿上,但就是體重變重了。她覺得她可能不是一下子重的,只是漫長的時光和考證考研,讓她忘記了關照自己的體重。或許也是年紀大了。這是她過了三十歲以后,真正愿意承認的事實。
3
好像所有公司的酒會、年會,都是大同小異。開場白、主持、講話、總結過去、拓展未來,接著還是抽獎環節。這次藍若林也才知道,原來這次的療養,還有她們公司的客戶。
而這次她也發現了,她對跟她同齡的、相識的、公司的、集團的,各路人馬,沒有一個有點點好感的,酒會上大家自由聊天時,她恨不得躲的遠遠的。連岳欣芳這樣的小會計都跟幾個領導拍了一圈馬屁,唯獨她,一個人坐在沙發角落里玩手機上的游戲。
期間有一個男子前來跟她聊天,“姑娘是一個人?”
她抬頭看看那個男子,略微有點胖,戴著眼鏡,典型的工科男。她大學本科就是就讀工科學校,對這種男生太熟悉了。讀書時瘦的跟個麻桿一樣,一工作,就油膩的成為了胖大叔。而且,指不定這位胖大叔,年紀都比她小呢。
她那個時候,她對這種男生,連看都不想看,而這種類型的男生,也一般不敢跟她套近乎。而整個晚上,酒會上五光十色的人群和衣著,讓人不真實地像走在電影里,卻唯獨有這么一個男生前來跟她聊天。
藍若林放下手中的手機,對那個男子笑笑,沒有說話。
那男子又道,“姑娘是哪個公司的?”
藍若林道,“不敢不敢。我只是一個臨時外聘的。工地上跑腿的。這兩句姑娘,我可實在不敢當啊。”
那男子驚訝道“啊?為什么啊?”
藍若林道,“我都40歲的人了,你叫我姑娘。你覺得合適嗎?”
“四……十……?”那男子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情看著藍若林。
藍若林道,“怎么?不信?不信跟我回去取身份證,我證明給你看。”
那男子擦擦頭上的汗,干笑著結巴道,“不用。不用了。姑娘,啊,不,姐您看著真年輕。”
藍若林笑著正襟危坐,一本正經道,“你多少歲了?”
男子道,“鄙人,二十有九。”
藍若林笑起來。一開始還覺得這家伙是工科生,原來是個老學究啊。她不禁逗他道,“你哪個學校畢業的?”
男子道,“S財經院中文系。”
藍若林大笑起來。
那男子莫名其妙,摸摸鼻子道,“有那么好笑嗎?”
藍若林笑的是這個男子在她面前的高冷,卻原來是這名全國最著名的財經院校,可他讀的卻是中文,有什么好牛逼的。但她不能這么說出來,只是道,“沒,我笑的是,咱們不打不相識,我們是校友呢。”
“啊?真的?師姐啊。那師姐讀的是……”
藍若林道,“我當然是財經了。”
“啊……呵呵……好……好。”
這尬聊終于在岳欣芳前來的時候結束了。那男子找了個借口,快速地逃離了現場。而岳欣芳一開始以為是藍若林終于找到一個對口的,沒想到剛來看看他們說什么,那男子就想得了救星一樣跑了。
藍若林一邊笑,一邊拉著岳欣芳移步到吧臺,坐下來慢慢跟岳欣芳說,岳欣芳這才知道原來是藍若林羞辱了人家。聽罷頓時火冒三丈。
“我說姐姐。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就是典型的老女癥。”
“什么?什么癥?”
“就是老處女癥。”岳欣芳鄭重其事地解釋。
藍若林道,“我去,還有這癥?”
岳欣芳道,“有,就是你這樣的。”
正說著,幾個人朝吧臺這邊走來,為首的是一個穿著正裝的年輕男子。他一手跟身邊的正裝老者說著什么而揮舞擺動,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他們走到離藍若林和岳欣芳不遠處便停下了。因為這里離門口不遠。藍若林和岳欣芳只好停止了講話,只是要了雞尾酒,一杯接一杯地喝。
那些人在她們身邊不遠處說了很久的話。這次門口進來更多的人,他們朝她們兩個的方向移了移。那個手插口袋的男子就在藍若林的左胳膊肘邊。
藍若林心里正想著,這人別退了,再退碰我胳膊了。這時,那個男子的屁股,就正好碰到了藍若林的胳膊肘。
藍若林正要發作。那男子轉過來看了藍若林一眼,笑道,“不好意思。”
或許是因為是帥哥的原因,藍若林莫名其妙的臉刷的紅了。
那個男子說完,正好他們一起的老者也要走,就跟著走了。
這一幕,被喝酒的岳欣芳全部看在眼里。她嘲笑道,“哎呀,我還以為某人已經歸入紅塵了。結果還不是外貌協會。”
藍若林不承認,道,“瞎說什么。”
岳欣芳笑道,“剛才那個跟你搭訕的男人要是剛才碰了你胳膊的男人那么帥,你肯定早就跟人家聊的火熱了。”
藍若林解釋道,“什么啊。剛才那個男人……”她的聲音放小了八度,道,“他的屁股,碰在了我胳膊上,卻跟我說了句不好意思。”
岳欣芳笑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看見你臉紅了。”說著,她掏出一部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老板,就那個人了。讓他過來吧。錢我現在就打給你。”
藍若林在岳欣芳旁邊,聽得見電話里對方的聲音。“好好好。跟你說下外形啊。穿著酒紅色的正裝,領帶也是酒紅色。因為聽說你們都是商務人士,不想給你們丟人。”
岳欣芳道,“哎呀老板,這人還喜歡cosplay啊?”
然后藍若林聽著他們巴拉巴拉說了一些。之后掛了電話。岳欣芳左顧右盼,突然瞄準大堂前方一個向這邊酒會上走過來的男人,對藍若林道,“看,就是那個。”
藍若林順著岳欣芳的指示看過去,果然見一個身著酒紅色正裝的男人朝這邊走來,梳著大背頭,身高一米八還要多,寬肩窄臀,絕對的男模身高身材。因為離的遠,看不太清外貌。
藍若林一開始以為是岳欣芳認識的誰,結果沒想到岳欣芳拉著藍若林要往那邊走。
藍若林道,“誰啊那是?”
岳欣芳道,“還能是誰,給你找到牙。”
“什么?”藍若林瘋了。
岳欣芳嘿嘿一笑,道,“我可都付了錢了。我跟我男朋友找這么一個可不容易。”說著聲音放小道,“在這地方,有很多富婆包養小白臉。他們偶爾也出來做做活計。你懂得。”說著,神秘地給藍若林眨眼。
藍若林道,“喂,我的大小姐。你知道你在干嘛嘛?”
岳欣芳道,“知道啊。”
藍若林道,“你這是在害我。知道嗎?”
岳欣芳道,“今天晚上是酒會,大家都不會知道啊。你怕什么?”
藍若林道,“我不是怕。君子慎獨。你知道嗎?無論有沒有人看見、知道,我們都不應該做讓我們道歉、后悔的事。我……”
岳欣芳哪里聽藍若林巴拉巴拉地說一堆。她看著那個男子坐在酒會外圍的大堂吧的一個沙發上,不停地看表,而且似乎很不耐煩。便拉著藍若林道,“不管你最后你決定是什么,但人家都來了,至少過去說一聲啊。對不對?”
藍若林竟無言以對。只能被岳欣芳拉著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