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妻聽了驚嘆兩聲,“喔呦,這些人也太沒有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打人,姑娘,你福大命大,是有菩薩保佑你呢!”
黃大明聽了沉默不語,從兜里掏出一根煙,吧嗒吧嗒吸了起來。
等黃妻進屋去后,黃大明努了努嘴,示意黎嵐坐下。
“姑娘,我知道你來的目的,大叔看得出來,你也是個善良的人,只是,這世上,好心未必有好報。你自己還是要擔心著點。”
黎嵐靜靜聽著,等待他的下文。
黃大明又沉默了一陣,使勁吸了兩口煙,重重吐出幾口煙霧。
他比上次見到時更顯老態,兩只眼袋又黑又大,一看就是很久沒有睡好。
“有些事情,我知道不對,但也情非得已。在農源公司這么多年,我一直兢兢業業,為公司盡心盡力,可是到了最后,怎么樣呢?我母親生病了,沒有錢便只有死路,有錢便可以活下來,我是一個兒子,我怎么能夠因為自己的無能眼睜睜看著母親不治而亡......”
黃大明眼里充滿了矛盾和痛苦,“我知道,你們遲早會找上門來,這段時間,我也仔細想過了,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擔,只是,我這一家老小......”
黃大明擦擦眼睛,說不下去了。
黎嵐心里壓了一塊大石頭一樣,語氣也沉重起來,“黃師傅,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現在,很多農戶和你一樣,生活都非常不容易,他們急需一個真相。”
沉默,依舊是沉默。
半天,黃大明動了動嘴,“這批種子在入庫前就有問題......”
他的聲音近似耳語,聽到黎嵐耳朵里卻不亞于驚雷。
“其實……”
“大明,大明你在家嗎?”門口嚴志強的聲音傳了進了,黃大明沒說完的半截話生生咽了回去。
他警覺的朝門口看了一眼,慢慢站起來去開門。
嚴志強提著大包小包走了進來,“要過年了,我來看看你們,怎么,黎律師也在?”
“我也剛剛來,看看黃奶奶。”黎嵐笑笑,“看來嚴副是這里的常客。”
“常客不敢說,但還是會時不時登門來看看黃師傅,畢竟多年同事嘛。”他語氣委婉得體,眼里卻是一道凌厲的眼神毫不掩飾的看向黃大明。
黎嵐心中了然,心下暗暗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耽擱,告辭了出來。
黃妻一直送到路口,她搓著紅腫的手,帶著幾分討好的笑容說,“姑娘,也不知你跟農源的周總熟不熟,如果說得上話,幫你大叔跟他說說,看能不能讓你大叔重新回去工作。”
黎嵐能夠理解她心中的想法,如果不是生活的贏家,面對生存,誰還能保留多少體面。
“我會盡力的,大嬸。”黎嵐語氣誠懇,“只是,嚴副是農源公司的副總,又分管人事,你怎么不去跟他說說呢?”
黃妻撇撇嘴,“怎么沒說過,說了也是白說,她不是真佛,就不會真心幫我們的。”
黎嵐笑笑,“那好,我跟周總說說,但具體怎么樣,我也不敢保證。”
黃妻很高興,“姑娘,憑你這句話,大嬸也要謝謝你!”
從黃大明家出來,已經中午,黎嵐有點糾結是直接回家還是去律所。
就在她猶豫不決之際,蔣方智的電話打了過來,“你在哪里?我和果果已經到車站了。”
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果果,黎嵐有點小激動,“我剛好有空,我來接你們。”
果果倒是玩得很開心,蔣方智臉色卻不怎么好。
黎嵐看他用拳頭一直抵著胃,大冷的天氣,他的額上卻沁出綿密的汗珠。
黎嵐說,“要不我們先去醫院。”
蔣方智虛弱的笑笑,“許是天氣涼了吸進了冷風胃痛。不礙事,你和果果先回去,我自己去醫院就可以了。”
黎嵐看他痛得很厲害的樣子,有點不放心。
“現在醫院里流感多,果果不要傳染上了,快回去吧。”蔣方智擺擺手,“我自己打車去就可以了。”
黎嵐想想也是,便看著他坐上了車才帶著果果回家。
回到家里,黎嵐先熬了一鍋白粥。打電話問了蔣方智,還在醫院里,要輸液。
她等粥差不多好了,才將燜燒杯裝滿,提著粥桶出來。
許多商鋪已經貼上了對聯,掛起了紅燈籠,空氣中漾著節日的喜慶。
黎嵐穿著厚厚的羽絨服,站在路邊等車。一到年節,也是出租車生意最好最難打車的時候。她一直站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鐘,才等到車。
到了醫院,黎嵐直奔蔣方智所在的科室。
蔣方智正躺在床上輸液,看見她進病房,他微微將身子往床邊讓了讓,留出個地方給黎嵐坐。
“現在好點沒有,醫生沒說是什么病嗎?”黎嵐把粥桶放在床頭柜上,對著輸液卡,認真看了起來。
“胃痙攣,現在已經好多了。”
確實也是普通不過的治療胃痛的藥,黎嵐坐在他面前,打開粥桶。
一股白粥的清香和著氤氳的熱氣撲鼻而來,“天氣太冷了,喝點熱粥,會舒服很多。”
蔣方智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半天才帶著濃濃的鼻音說,“嵐嵐,謝謝你!”
“謝我什么?你最近幫我照顧我媽和果果,我理應知恩圖報。”
“我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好好說過話了。”蔣方智笑的很溫暖。
黎嵐想想,又何嘗不是。
從最開始的爭吵,到最后離婚,到兩人互不相見,整整六七年時間,好像剛結婚時候也有過這樣溫馨的時刻,只是現在想來,已經恍如隔世。
黎嵐拿起勺子,沿著粥桶刮了滿滿一勺,“你自己來,還是我來?”
看了蔣方智打著針的手,她嘆了口氣,將勺里的粥直接遞到他嘴邊。綿密而稠厚的米粥順著喉嚨溫暖熨帖的滑到胃里,蔣方智的渾身一暖,眼里隨即泛起了霧氣。
“是不是燙了點?”黎嵐看他神色不對,關心的問。
“沒有,很好,粥很香。”蔣方智睜著一雙漆黑的眼睛,很認真的回答。他整個人蓋在白色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張臉,看上去像個孩子一樣安靜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