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遮著額頭瞧瞧頭頂上明烈的太陽，對阿青道：“你留在這里，我去打怪獸了。”
阿青道：“一起去。”
我笑道：“放心啦，我應付得來的。現在日頭正盛，正是虺蜴虛弱的時候，我們不是已經把它巢穴附近的地方都圍起來了嗎？這家伙幾天進不到食，該急躁了。”
阿青道：“日頭盛，你也弱。”
我有些開心道：“你擔心我啊？”
“不想見殘廢。”
我瞥一眼他，道：“好吧，你和我一起去，不過，只是你萬一又被它咬到，咳咳…嗯，可不要說我卑鄙啊。”
阿青還是道：“一起。”
我道：“好，一起就一起，走吧！”
“過來。”阿青道。
他叫我過去，難道是？我慢慢靠過去，道：“阿青，你身上的毒已經解了，不用我再親你，但是你如果想的話……”我說著說著自己聲音都有些害羞地糊起來。
阿青推一下我的頭，道：“商量配合策略。”
我摸摸他手剛才碰我頭的地方，道：“那你說清楚點啊，很容易給人遐想的。”
“虺蜴有什么明顯的軟肋，除了叫聲和牙齒，它還強在哪？”阿青問道。
我道：“有的，它全身長有鱗甲，只有下顎處那塊細鱗最柔軟，很容易被刺穿，但是一下也捅不死，離心臟太遠。并且這個嘗試也是以身犯險，在十步范圍之內，虺蜴的行動能力超強的，就算砍斷了脖子，它沒死僵的頭也能咬人。”
阿青沉靜地眨一下眼睫，他問道：“繞不開？”
我搖頭道：“沒辦法繞開，那家伙的巢離巖蕪境的入口很近，可能是它喜歡從巖蕪境里吹來的毒霧，但又不敢進入，就挑在那塊地方安巢。”我又道：“就算我們這次能僥幸繞開它，最后出來的時候也必然會遇上，還不如現在直接砍了它。”
阿青道：“確定是一只。”
我點頭，道：“一只，脾性還挺兇殘的。”
阿青看向我，道：“你做引子。”
我站在濃霧里，拿著黑刃往前面一道道地砍。很奇怪呢，為什么那只虺蜴仍然還不出來？也沒聽見它的叫聲。
“不要急，繼續砍。”阿青傳音給我道。
我握著黑刃繼續砍著，終于，讓人抓狂的叫聲出現，只不過，這音色與以前的不同呀。
阿青傳音道：“不是原來那只，快撤！”
“咻渺——渺！！！”
我的腿被這叫聲壓得移不動，一個龐然大物從濃霧里漸漸走出來。眼前的這只虺蜴比上次的大了一倍不止，它的嘴里還含著小半條尾巴，它這是，把之前那只，吃掉了？
“跑！！”阿青的聲音讓我從這只大虺蜴的叫聲里清醒過來。
我正準備跑，可那只怪獸已經沖過來，看來它早餓壞了！
“咻渺——渺——！！！”
我朝它砍出的刃風生生被這叫聲亂了方向，全偏在虺蜴身邊的石塊上。借著霧，我化起紫蝶群撲向那只大虺蜴。它見我過來，一橫身，一條巨大的尾巴掃過來，我一躍騎上它的背，大叫道：“配合我！！”
紫蝶猛地襲擊著虺蜴的眼，這只大怪獸狂躁地扭動著身體，頭不停地往石頭上撞著，我順著圈在它身體上的霧鎖鏈滑到它的下顎處，狠刀一創再一剜，它的咽喉食管就清晰地暴露在我面前。
“咻——渺——咻！！！”它狂叫著，但這家伙的叫聲卻有點漏氣了！
大虺蜴注意到我，它前爪一拋直接把我撞開老遠，我在水里撲騰幾下站起來，又看見它吊著嘴下那塊余肉沖過來！
隨即，一早覆好在水面上金色的法陣化成繩網縛住它，“嘭！！！”爆得一陣肉塊橫飛。河水不過齊腰深，也炸出幾米高的水花，還留下一大灘的紅腥。
“我還怕你被它踩死了。”我對剛從水里冒來出的阿青道。
他說要從里面爆開虺蜴，我一直懷疑他這想法能不能做到。
阿青看著我道：“你背后怎么有傷口？”
我抓抓他的手臂托著自己，道：“那怪獸叫聲太響，是自己砍的傷，要不是你一直叫我的名字，我只怕真會受不住。”我側身看一眼后面，身后的水面紅得發亮。
我摸一下自己的背后，我的手被血糊成一片紅，我又道：“看來是被它的口水淋到了。”我提起一邊嘴角對著阿青笑道：“啊，流成個瀑布，可比之，之前的，壯觀多了——”我漸漸往下滑，握不住他的手，抓不緊他了……
冷。
灰蒙蒙的，冷。
附近的樹早已被嗚嗚的風搖得只剩下一副副骨骼，嶙峋的慘骨在聲嘶力竭之中將兀兀的枝伸像灰沉的天，風，更猛了。我看見阿青他披一身鎧甲，握著劍，就站在我面前。
沉默。。
將軍啊，你為什么不愿意，和我說一句話呢？
一句話，都不愿跟我說呢？
我猛然睜開眼，旁邊有火光，輕微一轉頭就看見阿青的臉，他閉著眼，睡容被微弱的火光襯得溫柔。
他居然是抱著我睡的。
太假了。我縮看身子往他懷里擠擠，好像把他弄醒了，我趕緊閉上眼睛，干嘛睡得這么淺，讓我多躺躺呀。
他半側起身，將我的手腳攏近他的身子捂好，又貼著我睡去了。
我閉著眼睛，耳邊卻有他的輕淺的呼吸，還有，隱約能聽見的，他平穩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的。我沒有再感覺到冷，卻是像很累了，也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特別踏實。
“你快松手。”阿青道。
我抱著他的腰不讓他起來，道：“哎呀，我好冷，我好疼啊，你就憐惜一下我這朵太陽花吧，我可是流了好多的血呢！昨天晚上你可是抱著人家睡的，怎么一早上就翻臉不認人呢？”
阿青摳起我的手指，一根根給我扳開，他道：“你松不松？”
“不嘛不嘛。”我道。
摸到了，四塊五塊…很勻稱的六塊腹肌！哇哦，看來我之前是猜準了的，小阿青不錯嘛。
我撤回手，道：“你昨晚也抱了我的，有往有來，總不能只讓你吃虧，對不對？”
阿青道：“你失血過多，手腳冰涼。”
我點點頭道：“知道，能挺過來的感覺真是太好了！我其實自己也嚇一跳，遇璞仙人說我沒有魂，一死就真沒了，還好我現在活著。”
站起來跳跳，我伸著懶腰道：“那一炸，其實巖蕪境入口已經開了，你應該也看見了。”我轉身對阿青道：“你沒有丟下我去自己進到巖蕪境，我真的很開心。不然，我又得經歷那種自生自滅的感覺，真是太凄慘了點。”
阿青道：“你怎么肯定，我不是被毒霧擋回來才不得不救你？”
我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低著頭沒出恩嬌羞道：“因為我能感受到，從我受傷起，阿青你一刻也沒有放棄過我！那感覺，很安心。”我向阿青一笑，又道：“我說的對不對？”
阿青不與我對視，他起身道：“走吧。”
“好呀！”
我們往霧里走著，走了一段，眼前的霧漸漸散去了，我看見了我用劈來的海礁搭的小石堡，盡管只看見它一小點影子，我激動道：“我們到了！”
阿青向四周看著，好似他的身邊的霧還沒散，他問道：“到哪？”
我退開他兩步，他卻問向我左手邊的空氣道：“你去哪？”
我道：“霧還沒有散嗎？
阿青道：“沒有，越來越濃。”
我的手臂在他身邊掃了掃，問他道：“看見我了嗎？”
“看見了。”阿青道，這回他終于找準我的位置。
接著，從我指尖騰起的一點靈光變化成一只紫色的蝴蝶，它停在我手上，我把它拿給阿青道：“吃下去。”
阿青默然地看著那只蝴蝶微微扇動著翅膀，他像是很難下口的樣子，問我道：“為什么？”
我道：“吃了它霧就散了。”
阿青道：“我不要。”
我道：“別呀，你把它吃下去，不僅眼前的霧會散，并且，以后就真的什么都毒不死你了。”
阿青的抗拒全寫在臉上，他道：“不要。”
“這只蝶沒毒的。”我道：“現在你已經吸入很多口霧氣了，巖蕪境的霧是有毒的，你再不吃的話可是會死在這兒的！我來幫你吧！”
我捏著蝴蝶的雙翅把它含進嘴里，叨著，就直接把阿青的身子扯下來吻。阿青并不太情愿，我雙手圈上他的脖子，想讓他接受我送來的蝶。
終于，他回應我了。
好一會兒，在阿青困難地吞下蝴蝶之后，我離開他的唇，看著他的眼睛，我非常迅速往他臉頰親一下，然后便像做了虧心事般趕緊與他分開。
我的視線像小鹿徘徊在溪邊般前前退退，臉卻肆意地發著燙，我道：“吃了我的小蝴蝶，就是我的人了。”
沒有聽見他的聲音。
。。。
“好啦，”我道，“你不會是害羞了吧？只要…你愿意，我會對你負責的。我，我們趕緊去找蝶兒們吧，你的之前的靈力很快就能回來的，別浪費時間了，走！”
“走吧！”我拉他道。
我突然有那么一點，希望蝶兒們不要還給阿青靈力的壞念頭，但，這是一定要還的。
可是，還了之后呢？
還了之后，還有之之后啊！
我揚手召回先前的那群蝶兒，果然阿青的靈力是被它們帶走了。這些蝶兒們，每一只身上的熒光都比其他群的要更亮一些。蝶兒們環著阿青飛著，我對阿青道：“你不想看的話，就閉上眼睛吧。”
不遠處傳來潮水聲聲，蝶兒們圍著阿青旋轉。蝶陣中，他的身形被剪成支離的碎片，半染上紫光惑嬈，是很吸引人的美魅。蝶陣退下之后，少年挾半縷海風，步態軒昂向我走來。
明明一路走來，都是為了這一刻，可此時，我的心里卻有些傷感。太陽沉進海水里，天邊的晚云也被浸涼。
本就是一段旅程……
“確定都回來了嗎？沒有漏掉的？”我對阿青道。
“沒有。”
我一笑，道：“我說了會把你帶到巖蕪境的吧，看，我是不是說到做到。”
阿青道：“嗯。”
我用腳踹踹底下的沙子，道：“天色都這么晚了，明天再走吧哇，月下的海，你也許沒見過吧，在巖蕪境這里，很美的。”我向他提議道：“我們散散步好嗎？”
阿青點頭。
我提著鞋子，赤腳踩在海水呼吸過的沙上，海水留有白天的余熱，讓半入水的沙地踩上去又軟又暖。
阿青走在沙地上，我和他隔著空并排走著，我問他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蝴蝶飛不過滄海啊？”
“沒有。”阿青道。
我道：“這句話是誰，蝴蝶只有脆弱的翅膀，是飛不過很遠的地方，也更不可能飛不過滄海了。都是這么說，事實也如此，可是啊，還是有一些傻傻的蝶兒們想要飛過海去。”
阿青道：“你見過？”
“見過，只不過那里離這里有點遠，我帶你去看吧。”我道：“要跑起來，一腳踩起一個水花的那種！哦，忘了你怕水，你就在沙地上跑吧。”
阿青歪頭道：“我不怕水。”
“那我們就來比比吧，把腳底下的水花踩到膝蓋這么高，才能夠往前跑一步，誰跑得快誰就贏。”我道。
“這種比法？”
我對著阿青道：“你來不來？”
阿青脫下自己的靴子，抬頭道：“一定贏你。”
“是嗎？”我道：“那比賽開始！”我一腳踏起一個膝蓋高的水花道：“我先走了！”
阿青在后面道：“你耍賴！”
我道：“今時不同往日，你可不得讓讓我嘛！”
阿青追上來，側身向我道：“可算有點自知之明。”
“喂，你以為我追不上你？可別小看我！”我踩起陣陣水花直奔向他，阿青卻是一轉身，我直接撲他懷里了。
“這，這個…”我抬頭看阿青道，“你…”他牽上我的手，慢慢把頭湊過來，一點一點離我越來越近，我閉上了眼睛。都說，潮汐的漲漲落落，不分日，不分夜，只是對岸單純的迷戀，此刻的我，好像也墜入這種迷戀之中，于此間貪戀，沉淪。
他親了一下我的臉頰，我瞬間張開眼。“你在想什么？”阿青看著我道，唇線輕提。
我發羞地摸著自己的臉蛋退出他的懷里，看著他的笑，我有些生氣地道：“沒什么，你不是不娶嗎？干嘛要這么做，害我表錯情，羞死了！”
阿青道：“明知我不會娶，還要來撩撥，你又為什么？”
瞧他一眼，我道：“我覺得吧，你是因為以前一些事才想要斷情絕愛，才說出這種話的。你的‘不娶’，應該是‘不隨便娶’的意思。剛好我呢，也不是很隨便的妖怪，就勉為其難地想把你給收下啦！”
我又道：“還有，我那不叫撩撥，是我在表示我喜歡你，想和你好的意思。”
“你對其他人也這般？”
阿青他說往往前走。
“沒有沒有，我是個很好很好的妖。”我跟在他后面道。
阿青道：“很好。”
他向我伸出一只手，手上有兩個指環。
我越看越覺得像在哪見過，好像，是遇璞仙人為我換身時讓我含著的，明明我都已經還給他了，怎么會在阿青手里？
我問道：“這對指環是…”
“生魂。”阿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