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憋了五天的大雨終于在一夜之間傾泄而光,一滴未留。
次日清晨,空氣無比的清涼,天地被洗刷一新,纖塵不染,各種植物枝繁葉碧,小五家的大黃狗舒坦的伸著懶腰,蹲在門口看向遠處在清晨中靜穆的南山,對了,南山里還有幾個昨晚沒回家的人呢,大黃啊,你還真是小可愛,有良心,也算是沒少吃孟軒的香腸。
黎明時分大雨才堪堪停住。太陽剛冒頭,果樹的枝葉上掛著晶瑩的雨滴,一片葉子掛一滴,圓潤,透亮,映著初升的朝陽,湊近一看,原來露珠中的世界是圓的。蕭楠停在樹下看了許久,突然想起一句話,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一顆露珠也有它的一方天地。
余瑯最近總是神出鬼沒的,“你參禪呢?”
蕭楠被嚇了一跳,眉頭輕蹙,舉目怒視之。“你走路就不能出點聲音嗎?你屬貓科嗎?”
余瑯很無辜啊,剛下過雨的大地,何況還是在果園里,他走過來沒有聲音不是很正常嗎?再說了,這大白天的,他怎么就又嚇到她了,這人膽子也太小了吧。
余瑯一手插腰,一手指著蕭楠道:“蕭楠,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好好的談一談。”
蕭楠蔑視之,冷哼一聲,不屑之,轉身招呼著孟軒準備下山了。
余瑯被如此徹底的無視,早上吸進去的清氣,一下子在體內進行自我反應,變成了一口口濁氣,在心中發酵,冒著小泡泡,他努力的壓制著,他容易嗎他,守了一夜的火堆,沒讓他倆凍著,也沒因為黑把他倆嚇著,可是這兩個人一大早是怎么表現的,想到這里,他更生氣了,尤其孟軒那個臭小子,小時候見了他不是敬禮就是站軍姿,可男子漢了,現在這長大了一點,出息到會離家出走了,他費了那么大的勁把他找到,好家伙,現在對他理都不理,對著蕭楠倒是畢恭畢敬,唯命是從。真是氣死余某人了。
雖說風住雨停了,可一夜的大雨足以讓地面濕滑泥濘,山路尤其如此,這個時候蕭楠想起了余瑯,面對這條下山的路,只有余瑯應付綽綽有余,她也勉強可以,只是既然有人能代勞,那何必還要自己動手。
余瑯鬧脾氣的走在后面,走的是深一腳淺一腳的,很無意識,像個醉漢,有幾次差點摔倒,看得蕭楠一陣揪心,可千萬別崴腳,她是拖不動這個龐然大物的,尤其是現在這個情況。走路走成這樣,莫不是昨晚他沒睡覺,這會在夢游?
蕭楠試著叫了兩聲,“余瑯?余瑯?”
余瑯沒好氣地道:“喊什么喊?大清早的當自己是喜鵲啊?”
還好,沒把蕭楠比烏鴉,否則......
蕭楠知道自己剛才惹他生氣了,想想自己也不對,要不就道個歉吧。
蕭楠道:“對不起,余瑯,剛才是我的態度不好,一時心急兇了你,我向你道歉,你不要生氣了,好嗎?”
余瑯嘴角咧咧又抽抽,還行,還知道自己錯了,還有救,看在認錯及時且又態度誠懇的份兒上,就不和她一般見識了,但是除了認錯就沒有感謝嗎?她一句她怕黑怕冷,他就守了一晚上的火,難道她不感動?
余瑯:“除了道歉,就沒別的了?”
蕭楠歪頭看了看他,再看了看孟軒,心中了然,道:“趕緊下山吧,為了表示你昨晚為我們兩個守夜,如此辛苦的份兒上,下山之后我請你吃早餐,好嗎?”
余瑯挑眉,“這還差不多。走吧,你倆跟在我后面,別掉隊,這下山的路不好走,尤其是下過雨的……”
余瑯像念經的老僧在前面喋喋不休,后面的兩人充耳不聞,低頭看路,抬腳下山。
孟軒無聲地看了半天聽了半天,余叔叔好像很能作,這么點小事還要鬧牛脾氣,結果蕭老師給個梯子就趕緊下坡,唉,比我還幼稚。
真矯情。
余瑯拿了把鐵鍬,在前面走一步挖一個腳窩,蕭楠和孟軒跟在后面亦步亦趨,踩著腳窩下山。
南山的山路,都是鎮上的人祖祖輩輩用無數雙腳,上山下山,走了無數趟踩出來了的,正如有句名言所說的那樣,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就成了路。
三人一路下山還算是平順,沒有摔跤,更沒崴腳。
剛到山底下,就看到一圈人等在那里,孟爺爺拄著拐杖站在最前面,翹首以盼。孟軒老遠就看到爺爺了,眼眶濕濕的,沖過去一頭氣扎進爺爺懷里,雙手合圍緊緊擁抱著爺爺,放聲大哭,邊哭邊說:“爺爺,是小軒不好,讓你擔心了,對不起,我太笨,有些問題想不明白,還騙你說要去找爸爸,其實我只是在山上,我們家果園的避雨洞里呆了一會兒,我只是想知道,我不見了,有沒有人來找我,我是不是真的沒人喜歡,沒人要。”
孟家爺爺早已老淚縱橫,一張滄桑的老臉上是一道又一道經過歲月的風蝕而殘留下的痕跡。顫抖著老樹皮般的右手,輕輕地撫摸著孟軒的小臉蛋,笑罵道:“你個小兔崽子,誰說不喜歡你了,是誰說不要你了,告訴我,老頭子我打斷他的腿,我的寶貝大孫子,我怎么不喜歡,我寶貝的很。”
孟軒仰著淚臉,拉下兩邊的嘴角,甕聲甕氣地喊了一聲:“爺爺.......”
蕭楠最見不得這種惹人淚目的場面,看到孟家爺孫團聚,她悄悄的回落芳居了,余瑯也默默的退出熱鬧的人群,他現在急需補覺,現在感覺都快失重了,再不睡,他真得飄起來。
倆人前后腳到了落芳居,蕭楠先上樓洗漱換衣服,然后下樓去做早飯。等做好早飯端到余瑯房門口時,里面傳出打呼嚕的聲音,某人睡著了,算了,等他睡醒再吃吧。
蕭楠收拾好廚房回房間補覺,雖然昨晚有睡覺,可到底是沒休息好。
仿佛這幾天就是個多事之秋,既是多事之秋又怎能睡好覺?
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了沉睡中的余瑯,電話還沒掛斷,他跳下床,躋著鞋沖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