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叔的喪事過后,余瑯慢慢地恢復了過來,一切都照舊,他想把何嬸接到落芳居住,何嬸不愿意,她不想離開他和何叔的老窩,那里有他們年輕時的回憶,還有年老時互相慰藉的溫暖,那里是他倆的家,現在就剩下她一個了,她要守好。
關于何叔為什么走的這么突然蕭楠一直沒問任何人,也沒有人提起,仿佛這是一個很深的傷疤,沒人愿意殘忍的提及它。
日子還是一如既往的過,除了鎮上少了一位老人,其他的一切都沒什么變化,但這只是表面現象,有些事情還是在悄悄的發生著改變。
期末考試結束后,蕭楠正式辭去了學校的支教工作,李校長一再的挽留,蕭楠還是拒絕了,她缺一個留下來的理由。
這個理由絕對不是祖國的教育事業需要她。這個事業需要的是更專業的人士,不是她這種半道出家的人。
白靈酼丁然然他們六月中旬返校,參加完畢業典禮之后,又回到木櫝鎮,繼續站好最后的一班崗,直到期末考試結束,交了完美的答卷。
和那些孩子們相處的快樂時光就這樣宣告結束了,所以當他們知道這四位老師都要離開時,哭了,誰也哄不好,誰也不想哄了。
人類的情感就是這么的奇妙,似乎只有在要分別的時候,才會爆發出來,像烈焰一樣噴薄而出,仿佛積蓄了許久的力量在這一刻全部釋放了出來。
師生哭抱成了一團,一層又一層的人墻阻擋著要離開的人,一張張稚嫩的臉上滿是不舍與淚水。一向自詡瀟灑如風透析人生的丁然然哭得最難看,妝都花了,丑得像如花,嘴巴裂得像李逵。
最后還是陳靜救了大家,他站在人群里,溫文爾雅,如謙謙君子,緩緩的一首小提琴曲子從耳邊傳來,如泣如訴,像是久別重逢的戀人在訴說著衷情,漸漸地曲調開始變得激昂遼闊,如金戈鐵馬,踏浪而來,攜雷霆萬均之勢氣吞山河,壯懷激烈;最后風平浪靜,天下歸元,只聽得蟬鳴蟲叫,夜瀾人靜。
琴聲止,人驚醒。
緩緩的讓出了一條出鎮的小路,丁然然他們沉默的踏上離鎮的小車,回首無聲的說著再見。
他們彼此都明白,在他們的人生里,木櫝鎮已經永存在記憶中,被珍藏在那首曲子里。
丁然然的大作,沒來得及欣賞,她一邊上課一邊創作,整個人都累干了,像個瘦癟的小老太太,她爸爸視頻看了乖女兒的可憐樣,說什么也不讓她再搞什么藝術創作了,說搞創作的都不是人,是人都不搞創作。這一棒子打死一船人的說法卻充滿了創作性,難怪丁然然那么喜歡創作,原來根在這兒。
白靈酼的畢業大作還是那幅《面向大?!?。
紅衣女人,面向大海而站,看不清容貌,只見纖弱的背影,長裙在風中飛起,裙角如翩躚的蝴蝶,黑發如瀑披在雙肩,發絲微揚,纖纖素手懸于身側,高昂著頭顱目視前方,挺直的腰背,顯示著不屈服。
這幅畫在畫苑展上獲得一致好評,最后被收進了學校珍藏室,和歷代學校的優秀作品放在一起。對此白靈酼表現得一點也不激動,那份激動勁兒早已在靈感涌現,留于畫布上后就過去了。她知道自己又一次成長了,這就夠了,比那些如浮云一般的名啊利啊重要得多,她自己明白就好了,不足與外人道。
“搞創作的人果然與眾不同啊,境界就是高?!边@是后來丁然然自嘲也是他嘲的時候常說的一句話。
今年來木櫝鎮的人都有很大的收獲,似乎唯獨蕭楠是個例外,她好像一無所獲,她一沒譜曲,二沒作畫,三沒寫文,除了支教,可這一點然然他們也做到了。
在外人看來蕭楠確實毫無所獲,可是在夜秦看來,蕭楠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她不再像之前那樣冷清,好像情商也高了點,說話少了直接,學會拐彎了。以前的她直接得傷了無數的人,也嚇跑了許多人?,F在的她有點委婉有點含蓄,拒絕人但又不傷人,這對蕭楠來說是一個成長吧。
只是陪她成長的人不是他夜秦,是誰,誰也不知道。
對蕭楠來說這個不重要,甚至她都沒發現自己地改變。重要的是,現在她不知道何去何從?暑假開始了,她在度假,但是,她想換個地方。
可又不知道去哪里,不過沒關系,作為一個現代人,當你不知道吃什么,不知道喝什么,不知道去哪里玩的時候,只要有一部手機,這些都不是問題,上網一搜,不出半刻鐘,美食美景皆在你手,任你挑選,有種帝王選妃的豪氣,你可以盡情的比對比對再比對,反正不要錢,更不用上稅。
蕭楠選了許久依然沒有主意,她放棄選擇權,要采用最古老的辦法,也是最愚蠢的辦法------抓鬮,東西都準備好了,堆了一桌子的紙團,閉了眼睛嘴里念念有詞,猛得睜天眼剛把手伸向那堆紙團,眼角余光,掃到余瑯斜斜的靠在門邊上,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蕭楠心中一驚,臉上一紅,先聲奪人,怒道:“你什么時候來的,來多久了?”
余瑯一邊進門一邊閑閑地道:“來很久了,就在你做法,施法,即將興風作浪時?!?/p>
這說的是什么屁話?邏輯不通,狗屁不通。
蕭楠氣得眼睛都翻白了。
看著他,怒目而視:“你來干什么,無事不蹬三寶殿,我是不會幫你忙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余瑯氣定神閑,不急不怒。
“這房子住得怎么樣?”答非所問。
蕭楠奇怪地看著他,道:“還可以,如果房租再低一點的話。”
說實話,如果蕭楠知道,為什么一直都是她一個人在落芳居住,那么這點房租一點都不貴。
蕭楠故意想氣他,他總是走路無聲,太嚇人了,她的心臟真有點受不了。經常這樣神出鬼沒的,突然出現在身邊,每次還大言不慚,說自己是習武之人,身輕如燕,那咋不上房呢?吹牛皮也不怕吹爆了。
余瑯一點也不生氣,反而笑了一下,道:“既然住得好好的,那為什么還要走呢?留下來不行嗎?你只要留下來,房租好商量,畢竟現在只有你一個房客,可以給你打折,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