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夫人看得好笑，道：“翡姐兒這是嫌無趣了？”

被祖母一眼看破，姜翡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道：“還道皇上住的地方，應(yīng)當(dāng)是頂繁華的地方，誰知還不及東街熱鬧。”

兒子官場上的事，姜老夫人沒處插手，也不會多問，但如今姜家好起來了，姜老夫人便將心思都放在了教養(yǎng)孫輩上面。姜老夫人沒想著一口喂出個胖子來，但得一點點潛移默化，將幾個孫女都培養(yǎng)起來，聽姜翡這么說，便道：“皇宮是天下間頂富貴的地方，但皇上千金之軀，怎能至于市井嘈雜當(dāng)中？何況這里是各部衙署，官吏們做事的地方，哪能像街市上一般大小吆喝不斷。”

姜翡只是沒見過，并不是傻的，姜老夫人這么說，她也明白了，點點頭，嘴上卻道：“若是如此，當(dāng)皇帝還不如咱們呢，總是拘在宮墻里，有什么趣味！”

“胡說！”姜老夫人聽姜翡這么說，瞪了孫女兒一眼，“皇上的事，哪是咱們胡言亂語的，翡兒再這般胡言亂語，我便只帶玫兒去了！”

姜翡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拽著姜老夫人的胳膊認(rèn)錯，姜老夫人只是嚇唬姜翡，也沒有真將孫女送回去的意思，見狀又細(xì)細(xì)叮囑了姜玫姐妹一回，馬車也到了宮門口。

雖然是宮中設(shè)宴，但外眷也不會被引入內(nèi)宮，恰好如今天氣不冷不熱的，宴席就擺在御花園，除了吃席欣賞歌舞，還能欣賞欣賞御花園的美景。姜家人到達時，御花園里已經(jīng)有不少人在走動，男女賓并沒有完全分開，中間只有一道花墻隔開，隱約能瞧見人走動，而對方高談闊論的聲音幾乎是清晰可聞的。

姜老夫人年輕時姜家正是繁華，這樣的宮宴參加過不少，雖多年沒有進宮，臉色依然淡然，但小輩們就沒有那么好定力了。姜翠和姜碧也是頭一回參加這樣的宮宴，既興奮又緊張，又被母親仔細(xì)叮囑過，強自做出鎮(zhèn)定的模樣，其實心里一點底都沒有；相對而言，姜翡和姜玫反而顯得沉穩(wěn)些，一來她們年紀(jì)小，規(guī)矩上沒有那么高要求，二來，姐妹倆是抱著長見識的目的來的，無所求自然沒那么緊張。

姜家沉寂了十幾年，再一次走進旁人的視線中，姜家小輩的幾個女孩子幾乎沒人認(rèn)得，便是胡氏和關(guān)氏，當(dāng)年的朋友，許多也已經(jīng)不認(rèn)得她們了。關(guān)氏倒是想跟人顯擺一圈，但目光所及，竟沒幾個相識的，一轉(zhuǎn)頭又對上姜老夫人的目光，連忙收起了心思，跟在姜老夫人身后。

姜老夫人也知道姜家現(xiàn)今的情況，并不急著跟人溝通打開局面，四下環(huán)顧了一圈，瞧見娘家嫂嫂領(lǐng)著小輩坐著，便先帶著姜家人過去。

姜老夫人的娘家柳家，是姜家沉寂之后難得沒有撇開了姜家的，只是姜老夫人清楚自家的情況，也怕連累了娘家，除了逢年過節(jié)的節(jié)禮，平日也少有往來。而姜家重新起來之后，柳家也不像胡家、關(guān)家一樣，忙不迭的過來巴結(jié)，依然有禮有節(jié)的處著，如今瞧見姜老夫人領(lǐng)著晚輩們過來，柳家老夫人也起身迎了迎，臉上依然是溫和典雅的笑容。

姜老夫人出嫁前，同嫂嫂就要好，如今見了面，也少不了話說，姜玫姐妹幾個，便同柳家姐妹坐在一起說話，往日雖不曾十分親近，但也算熟悉，如今遇到一起也有話說。

柳家與姜家不同，姜家是書香門第，一旦仕途上受挫，地位就要掉了一大截，而柳家則是勛貴之家，這些年雖然仕途上也不如意，但堂堂侯門也沒人敢看輕了去。因此，相比姜家完全淡出了世家的圈子，柳家則依然是受人追捧的侯門世家。

柳家老夫人這些年都在心疼命途多舛的小姑子，當(dāng)年的事，別人說起來姜家就是一個時運不濟，誰還記得姜家德高望重的老太爺，和才華橫溢的兩個兒子。中年喪夫，長子殘廢，這么多年的沉寂，實在不是韜光養(yǎng)晦四個字就能概括的，但真面對面坐著，除了云開月明，柳家老夫人也實在說不出別的詞來。

姜老夫人反而沒那么多感想，大約經(jīng)歷的事情多了，許多事反而都看淡了，姜老夫人有時候覺得，人一輩子就那么回事，好壞也不過別人眼中。只是，能有如今的局面，姜老夫人多少是欣慰的，跟著附和了幾句，兩位年過半百的老夫人便湊在一起，聊著兩家的小輩。

時間還早，各家都早早到了御花園，除了身在皇宮要留意些言行舉止，便也像尋常聚會一般，聊著東家兒子、西家女兒，有時候一門親就這么定了下來，卻不知垂下的花墻后面，中年帝王正陪著皇后，細(xì)細(xì)打量著或是吃茶聊天、或是高談闊論的賓客。

如今的承明帝、當(dāng)年的皇太子，當(dāng)初的一場動亂打得他措手不及，皇位被兄弟奪了去，卻也因為他還沒來得及反抗，成武帝礙著先皇的遺詔，只得廢了他的太子之位，將他囚禁起來。十幾年的囚禁，他身邊只有長子李恒，妻子送到庵堂，其他兒女下落不明，至今不知生死，直到重新尋到妻子，才知當(dāng)年妻子生下一女，無奈之下托付恩人養(yǎng)育。

只是妻子長在深閨后又嫁入東宮，外人都見得不多，更不要說恩人是個男子，當(dāng)時情況緊急，也沒來得及問清恩人名諱，多年之后，也只得用這種笨辦法艱難的去找。只是再難，那也是他的女兒啊，除了李恒以外，最有可能活下來的孩子啊！

“皇上、娘娘，都準(zhǔn)備好了。”總管太監(jiān)方海微垂著眸，頂著巨大的壓力提醒帝后二人，時候已經(jīng)不早了，總不能一直讓賓客空等著。

趙皇后眼里露出焦急的神色，作為皇后，尤其是一個剛剛登位，根基尚不穩(wěn)固的皇帝的皇后，也有諸多的不如意，就連想尋找丟失的女兒，都要尋著機會悄悄地找，錯過了這一回，這樣的機會卻更難。

承明帝哪里不知這個，但也只得暫且作罷，道：“慧娘，過些時候該選太子妃了，總有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