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
李織煙唇角微彎。
極淺的笑，似比深空更冷。
“如果我拒絕回答，你準備如何處置我？”
清清淡淡，渾然不將一切危險放在眼中。
小智來不及回答。
湛藍虛影垂首。
嗡鳴聲低低沉沉，縈繞不絕。
李織煙徐徐走向黑暗。
她對觀星室的陳設早已了然于胸。
而今一路走到墻壁邊，伸手一探，已將備用的手動開關按下。
觀星室再度亮起燈光。
虛影抬頭，看向倚著墻壁的李織煙。
“我會將你控制住，保證你活著，但不會再讓你干涉飛船上的事。直到該要喬隊值班，再放開你。”
小智雙眼不停閃爍。
藍光懾人。
李織煙搖搖頭，走到它身旁。
它漂浮高度并不過分。
李織煙伸出手，就“摸”到了湛藍虛影腦袋。
像面對家里頑劣胡鬧的熊孩子。
“好了，我還是給你解釋一下吧。”
紙和筆就在旁邊。
李織煙抽出一張星圖。
上面早已被她畫上需要的星辰。
但這些星辰分布的位置和當前能觀測到的有不小差異。
筆尖自R653星起，一路經過許多星辰。
李織煙輸入位置信息的星球都已被囊括。
筆尖終于回到R653星。
“看出來沒？我沒有具體查詢過資料庫，但應該有記載的。這是一個傳統圖案，有祥瑞的意思。”
“我的檔案你也應該早就看過。我小時候就喜歡星空，長大了，在學校攻讀天文系。我發現過不少未知星，提出過不少天文假設。這也是我當初報名時，能順利通過資料審核關的重要原因。”
“我觀測麥田……唔，就是原野大星云很長時間了，連同R653星在內的的臨近重要星辰，都在我觀測范圍。”
“關于它們在運行一段時間后，彼此連線組成的圖形，可能就是祥瑞圖形的事，我早有這方面設想。”
“但R653星太遠，我們對那邊的研究不多，我的這一設想除了有趣，也不見什么實質用處。”
“為此，我從來沒有和別人提及。”
“直到我在太空中，更方便地觀測到了它們。”
“直到我能在無人打擾的環境下工作。”
“直到我不需要再考慮其他研究，只需要為了自己愛好。”
“我終于將我猜想許久的星圖繪制出。”
“現在，就等你的計算結果。”
“若我猜想無誤……縱然無法活著等到那一天到來，能在模擬星圖中目睹，我無憾了。”
她的微笑，飛揚自信。
清亮篤定的嗓音，伴隨嗡鳴聲回旋。
終于，空氣中殘留的震動平復。
湛藍虛影散去。
新一輪震動發聲開始。
“原來如此。二級控制員李織煙，小智為先前所做的事情向您道歉。”
四面八方襲來的聲音圍繞著李織煙。
“不必。我只希望你不要再來打擾我。難得有一個這么好的環境讓我看星星呢。”
“抱歉，小智不能這樣保證。但小智會盡量不打擾您。”
觀星室恢復正常。
李織煙重新調試觀星鏡。
她瞳孔中倒映的只剩無垠星海。
控制室內，藏在極隱蔽處、李織煙編寫程序時才亮起的小小紅色指示燈，依舊長亮。
時光飛逝。
“二級控制員李織煙您好，運算結果已打印出，并送到了休息間，請問您是否立刻到休息間查看？小智也能將運算結果送到觀星室。”
李織煙總算舍得離開觀星鏡。
眉心略有脹痛感。
飛船上的日子沒有晝夜之分。
沉迷觀星的她也沒有考慮過規律作息。
餓了進食，困了睡覺，然后繼續觀星。
身旁的紙似乎總是用不完，她隨手就能抓過紙筆對自己的發現和猜想進行記錄。
大概是小智給她送來的？
李織煙原本都做好了再有意外，自己得和小智斗智斗勇，必要時躲進冷凍室的準備。
誰知道這段時間小智出乎意料的乖巧。
不打擾她，反而為她將需要的東西準備得妥妥當當。
李織煙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太多心，才會覺得小智智能增長的同時學壞了。
但冷凍室的特別，讓李織煙警惕加深。
飛船上，小智無法控制的地方只有冷凍室。
飛船研制期間，一位老專家強烈要求冷凍室獨立于飛船。
老專家門生遍天下，他要讓冷凍室擺脫電子設備檢測控制。
這一設定并不影響飛船整體設計，再加上老專家地位崇高，冷凍室最終成為“凈土”。
念頭自李織煙腦海一閃而過。
“我去休息間。”
她順便拿起一旁一小沓已經被記錄滿了的紙。
該要將最近的發現全部系統化整理一次了。
然后想一想能用什么理由說服喬宥霖，將航線重新規劃。
R653星太遠。
也許飛船撐得住，能抵達。
但飛船上的人肯定撐不住。
冷凍艙也不可能無限期將人冷凍。
總有時限。
休息間里，運算結果報告已擺放在小茶幾上。
李織煙先粗略看了一遍。
她輸入的數值只有極少誤差，完全在可接受范圍。
畢竟，她輸入的其實是她的時空觀測出來的預估數值。
她的時空中，再過43年，這些星連成的祥瑞圖案將最為標準。
星河聯盟將有關預估數據全部公布。
李織煙之前記住了，現在正好拿來用。
她最后鎖定報告上顯示的所需時間。
“79658年……”
后面還有月、日為單位的數據。
不過不重要了。
李織煙在心底默念：朗月紀后期。
彼時，星河中，早已有許多星際的戰爭。
甚至有很多原本已經發展得很好的文明，就在戰爭中消亡。
戰爭過后，整個星河的發展程度倒退無數年。
直到耀陽紀到來，才有所復蘇。
最后，是星辰紀。
星河聯盟的形成，使這些來自不同星球的文明，得以相互學習、共度進步。
再有星際戰爭，都只是小規模爆發，不影響星河大局。
“我果然無法活著等到那天到來啊……但想必，我們的后代能看到吧？”
李織煙將報告放在一邊。
確定是朗月紀后期，她的目標星名單瞬間劃走大半。
朗月紀星際戰爭的影響還在呢。
這一帶，正是當年戰爭最激烈的地點之一。
受影響的星球數量太多。
很多原本宜居的星球都經過漫長恢復期，直到耀陽紀，才重新擁有智人歷史。
一個念頭，突然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