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佳回了海都，日子繼續在忙碌中運行，轉眼到了1998年。隨著中國改革開放力度地不斷加大，建筑公司的生意越來越好，王叔的身體也開始走下坡路了，銀行開始改革，允許買斷工齡，于是乎，我向領導提交了報告，正式下海，全面接管建筑公司的工作。

我是做核算會計出身的，自然最關心成本，把幾大工地的財務報表拿過來對比后，發現華新園工地的材料消耗一直偏高，尤其是油漆的耗量，居然高過了國家定額。我沒有吭聲，決定微服暗訪。我個子小，年級輕，穿上工作服，帶上工作帽，很多人都常把我當成剛到工地的丫頭片子。

我到華新園工地倉庫庫房看了看，鋼筋、模板塊頭大，如果想偷運出去倒賣的話，招人顯眼。砂石塊頭小，但是不值錢，又重，倒買倒賣不值得。我查過了，消耗最高的第一是油漆，第二是水泥，這么說來，工地必有內賊，想必是有內賊偷了油漆和水泥出去變賣。

倉庫保管員姓趙，是一個老實巴交的中年男子，如果是他偷東西出去變賣，我感覺有點不可能，那會是誰呢？難道問題出在領料員身上？我思考了一下，走了過去，對老趙說道：“趙師傅，我是公司財務科的，您把最近一個月的領料單對賬聯拿出來我對對賬。”

老趙看見我穿著公司的工作服，長的的確像一個財務人員的樣子，便從抽屜柜里拿出幾大摞領料單，交給了我。我拿過領料單，直接翻閱油漆和水泥部分，發現領料人一欄簽字的人有幾個，其中一個叫李小云的人領料最多，而他領料的主管部門領導簽字一欄上，同一個主管領導，筆跡有所變化。我把他簽字的領料單理了出來，仔細分類，然后匯總了一下數量，發現仿冒主管領導簽字的部分數量還真不少。

工地上的工人一般學問不高，而這個李小云，領料單上的字寫得不錯，像是一個用心練習過的樣子。至于那些仿冒主管領導的簽字，也是模仿的惟妙惟肖，要不是我有目的性地來比對，真還難辨真假。

“趙師傅，這一個月的對賬聯太多，我一下看不完，我寫個收條，拿回去對?！?/p>

“那不行，我見你長的不像壞人，麻皮大意，沒經領導同意，讓你在這兒看了這半天，已經是違規了，拿走的話，不行?！?/p>

“為什么不行呀？我拿走我簽字呀！”

“你簽字也不行，我不認識你，萬一你把單據拿去弄丟了怎么辦？我可是要負責人的?！?/p>

“您放心，我不會弄丟的。”

“我就是不放心，要拿走的話，讓鄒會計過來，我只認她。”

“我是鄒會計的領導呀?！?/p>

“領導也不行，我不認識你，我怎么知道你是她的領導？你如果是領導，去找我們余主任，讓他來也行?！?/p>

這個老趙認死理地堅持原則，我決定不再與他計較，撤離倉庫，去華新園工地現場轉悠了一圈。華新園的項目負責人老馬在停車場看見了我的車，四處尋找，找到了我。

“辛總，你什么時候過來的呀？怎么不通知我一聲？”

“我開車路過這邊，就順便繞了進來。怎么樣？進度和質量都能保證嗎？”

“這個辛總放心，我們排了時間進度表，合同要求范圍內，一定能保質保量完成任務。”

“好的，保質保量的同時，成本控制一定也要把好關，畢竟只有盈利才能讓公司往良性軌道上發展?！?/p>

“那是那是！”

我和老馬一邊走一邊看，望見不遠處的工地上，一個黑黑瘦瘦的小個子男孩，正把斗車上的外墻漆一桶一桶往地上放。

“馬總，公司怎么能雇用童工？”

“辛總，他不是童工，他已滿十八歲了，就是個子小一點而已?！?/p>

“.........”

“辛總，這孩子家世可憐，當初來的時候面黃肌瘦，這幾個月在我們這兒吃大鍋飯，還長好了一些。當初面試時我是不想留他，他好說歹說非要留在這里，后來我心一軟，就把他留下來了，辛總如果覺得不合適，我就把他辭退了?！?/p>

“........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李小云?！?/p>

“李小云？”

“是的，我當初見他力氣單薄，但一手字寫得不錯，算數也算的快，就給他安排了一個領材料的活?！?/p>

“哦，這樣呀！”

看著這個黑黑瘦瘦的李小云，我想抓內賊的想法開始在心里慢慢退化，我從小隨著爺爺奶奶在鄉下長大，見過爺爺奶奶幫扶過很多貧困家庭的孩子，這一刻，我想了解這個李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