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萬籟俱寂。

當萬家燈火悄悄在夜色中寂滅的時候，霧柳鎮王家，靈堂之上，憤怒的罵聲，悲痛的哭聲，都悄悄停了下來。

“現在什么時候了？”

靈堂，白綾在夜風中微微飄蕩，仿佛逝去的英靈還在此間流連，并未走遠，尚未盒蓋的黑色棺槨前，王烈雙眼布滿血絲，神色木然，白發人，送，黑發人。

聞聲，眾人抬起頭，片刻，有人應道：“回家主，已經過了午夜子時……”

“過子時了么？”王烈喃喃，眼底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悲痛，很快又斂去。

子時已過，該上路了！

他默默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幼子經過整理的儀容，深吸一口氣，緩緩拉上白布。

方羽有一句話沒說錯，即日起，世上再無王麟，即便是有，也不是他的王麟。

但是，他發誓不會就這么算了，殺子之仇，他一定會報，喪子之痛，他一定會讓方天舒也如今日一般感受到。

抬手，棺蓋合上，他淡淡道：“派往落霞山脈的人馬可有消息傳來？”

“并無，目前來看，六長老一眾可能兇多吉少。”八長老王山沉聲道。

緊跟著一位長老道：“此前吾等俱不認為方家小兒有此實力，但今日之局，不得不說，吾等都太過小覷于他！”

是啊，都小瞧了！

若非如此，王麟怎可能殞命當場？

王烈閉上雙眼，久久無聲，整個靈堂也隨之陷入空前的沉寂中。

許久，他淡淡道：“那依諸位看，當下吾等該當如何？”

“自然是殺！”

“方羽此子不除，他日必成心腹大患！”

“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

態度空前一致，以八長老王山為首，諸多長老紛紛言殺。

王烈點頭：“殺子之仇，不共戴天，族人之恨，亦不能不雪，方羽，必然要殺，問題是，如何殺！”

瞬間場面安靜下來，落葉可聞。

殺是必然要殺的，王麟也好，王虎王鷹也罷，亦或是幾乎可以確定兇多吉少的六長老王平等人，都注定方羽不可能被放過。

哪怕今日之戰是簽訂血契的生死戰，按規矩說不論結果如何都不得私底下尋仇。

可問題是，怎么殺！

畢竟方羽的實力今天都看到了，連戰力全開的王麟都不是對手，連步入凝元境多年的六長老王平都極有可能殞命于此子之手。

這等實力，王家可以勝過的不是沒有，但寥寥無幾，且幾乎沒有出手的可能，因為方家也不是吃素的，方天舒不可能毫無防范。

而若是派出的人馬實力有所不如，那幾乎可以肯定就是送。

便因為此，眼下整個靈堂之中，一個開口的都沒有。

見狀，王烈暗暗搖頭，卻也沒說什么，只淡淡道：“王豹何在？”

王山心里咯噔一跳，下意識認為這是要遷怒于他的兒子，可當下的情形，由不得他多想。

無奈之下，他只能硬著頭皮命人前去將王豹叫來。

靈堂上，王豹戰戰兢兢，進來就跪倒在地，渾身不由自主發抖。

純粹就是嚇的，一方面擔心王麟之死遷怒到他，一方面也是驚懼于方羽的實力，竟如此可怕，他還一直跟方羽作對。

好在情況跟預想中不大一樣。

王烈并未責罰，只是命人將如王豹一般拜入靈元宗修煉的家族子弟叫了過來，道：“爾等都是家族精英，是我王家將來的棟梁與希望，爾等這次回來，是為參加三族大比，彰顯我王家巍巍浩蕩之風。

但眼下三族大比已經結束，爾等已經沒有繼續逗留的必要，所以，明日晨起，便速速啟程返回宗門去吧，切記，務必用心修煉。”

一番話下來，不少人心里都悄悄松了口氣。

雖然不清楚這到底什么意思，王豹等人還是齊齊高呼稱是。

但終究還是有人明白過來，高呼，“家主英明！”

王烈不置可否，繼續吩咐道：“王麟也是靈元宗弟子，他的情況，爾等務必如實秉明宗門，勿要讓宗門對我王家有所誤解。”

這話出來，就是再遲鈍，也明白到底什么意思了。

的確，王家內部實力可以穩勝方羽的不多，且基本上沒有出手的可能，但王家不行，靈元宗可以。

尤其方羽還是靈元宗棄徒，若是得知方羽如今實力突飛猛進，恐怕靈元宗會更加迫切的希望將其除掉。

如此一來，那方羽還有活路嗎？

靈元宗可不是王家，王家是奈何不了，可靈元宗出手，方羽絕無幸免之理。

悟到這一層，當即靈堂中眾人齊聲高呼：“家主英明！”

王烈依舊不動聲色，簡單交代了幾句后，除了留下幾個族人守靈，其余人等盡皆散去。

不久，他也離開靈堂。

“靈元宗？”

“可笑，靈元宗若要殺方羽，根本不用等到今天，方天舒也不可能不做絲毫防范。”

“但是不論如何，麟兒，相信爹，用不了多久，爹會送方羽下來陪你。”

……

正如王烈所想，方天舒不可能不做防范。

事實上，從王麟倒下的一刻起，方天舒已經在思考可能到來的報復以及該如何應對了。

直到有人前來報信，說方羽已經醒了，他緊鎖的眉頭才稍稍松開，命人將方雪叫了過來。

“今日之事，王家勢必不可能善罷甘休，為父仔細想了很久，現如今王家唯一可能對羽兒構成威脅的辦法，便是尋求靈元宗的幫助。

所以，為父希望這幾天你多跟在羽兒身邊，可能的話，盡快帶他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對于王家可能采取的動作，方天舒很清楚，是以方雪剛到，他便說出了自己的應對。

方雪搖頭，神色一如既往的清冷：“靈元宗不敢，若是敢，當時就殺了，你真正應該擔心的，是王家是否還有我們不知道的暗手。”

聽起來有些荒謬，但實際上的確就是如此。

雖然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一些什么，但作為家人，憑著對方羽的了解，可以肯定的是，方羽被廢除修為逐出師門這件事沒那么簡單。

同時也可以肯定，若非心有忌憚，當時絕對不僅僅是廢除修為逐出山門那么簡單。

至于靈元宗到底忌憚什么，也是明擺著的，那就是身在青云學宮，未來前途無可限量的方雪。

所以某種程度上說，方雪沒說錯，靈元宗就是不敢。

這一點方天舒也明白，卻還是搖頭道：“人心難測，明面上固然是不敢，暗地里，未必。”

頓了頓，又道：“想必靈元宗那邊是認定羽兒已經廢了，所以才沒有后續動作，但一旦發現他有卷土重來的苗頭，那些人未必按捺得住。

至于王家的暗手，可能有，也可能沒有，我們眼下能做的，只能是盡力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