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條跳上車,一腳油門踩到底,奔馳車彈射出去。
路上,行人或匆匆,或悠然,他們各懷心事,誰也不會顧及八條的急切,就像是地球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悲傷而悲傷,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慌亂而慌亂,他們按部就班地遵循自己的規(guī)律向前運轉(zhuǎn)著。
一個老頭兒慢悠悠地在快車道上蠕動。幾聲喇叭按下去,老頭兒絲毫沒有讓道的意思。右邊車道擠滿小商販,如果不是路中間護欄攔住的話,隨意停放的電動車,自行車,汽車足可以堵塞整條大路。很顯然,不經(jīng)常到“貧民窟”來的八條對這樣的生活方式很不適應,他也不懂得怎樣與這些人相處。
信號燈紅了又綠,綠了又紅。老頭兒毫不在意,慢悠悠地哼著歌,扭著頭看著路邊的菜攤。
車窗降下,八條將頭探出窗外。
“嘿!老頭兒,能他媽的讓讓不能!”八條罵道。
老頭兒的反應可以證明出一個真理“人的聽力是有選擇性的!”
老頭兒不慌不忙地將支架放下,車子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負踉诎藯l的車前。
絕不能懷疑群眾捕捉敏感事件的能力,老頭兒的車子剛停穩(wěn),一群人便涌了過來。
車子被包裹在人群中,密不透風。
“你說什么?”老頭兒走上前去氣憤地質(zhì)問道。
“我——”八條恢復了理智,強壓住內(nèi)心的憤怒,畢竟,自己受到二十多年的禮儀教育。
“我說,你讓一讓。”
“不是這句,上一句”,老大爺將車頂拍的咚咚響。
“你擋著我路了,還有理了啊,別沒事找事!”八條不耐煩地說。
突如其來的“攔路虎”像一根針刺破了膨脹到極點的氣球,砰——氣球炸裂。
八條關(guān)上車窗,不想再和老頭兒理論,踩著油門,用車頭將老頭推到一旁。
老頭兒怒不可遏,“好,我替你父母教育教育你!”說著,老大爺掏出手機。
“呃,我被撞了,對,我在東盛大道,對,趕緊來!”
人總是習慣性地同情弱者,也常常帶有一些難以說透的“仇富”。遇見這樣的場景,圍觀的群眾開始聲援老頭兒,幾個青年人站在車前,身體緊緊貼住車頭不讓它前進。
警笛聲從遠方傳來,不一會,人們的聽覺神經(jīng)最先捕捉到的警車堵在奔馳車后邊。
“丁常委好!”警車上跳下幾個人,他們同時向這個老頭問好。
一聲問候在人群中引發(fā)不小的聯(lián)想。眾人指指點點,他們隱約感到,這里將有一場好戲上演。
“這個小子——”老頭的手抖動個不停,指著八條的車“罵——罵我”。
“請你下車”,一個領(lǐng)導模樣的中年人說將八條請下車,然后對旁邊的人吩咐道,“你把他帶到交警隊,小李把車子開走!”
“丁常委,您繼續(xù)買菜,這事兒我們處理”中年人握著老頭的手,笑容將臉上所有有褶子全部抻開。
“好,我等你們處理結(jié)果!”老頭的心情稍微平靜,揮了揮手,將得意的眼神傳遞給每一個圍觀的人,然后推起自行車繼續(xù)蠕動。
兩輛車離去,老頭像是什么事情也沒有發(fā)生一樣,挨著菜攤巡視。
圍觀的人群倒是意猶未盡,站在路邊議論著。
人群中間,有人認出那個領(lǐng)導模樣的中年人,他就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長,聽說專搞經(jīng)偵的……
隨即,有人開始為奔馳擔心起來。
奔馳車掉頭的瞬間,林溪正從一旁走過,她要去找一下沐晨,想親口問一問他的想法。
綠燈還有幾秒鐘,林溪將挎包捂在胸前,小跑著沖到路對面,她一秒鐘也不想耽擱,過了這個路口,就到了沐晨家小區(qū)。
沐晨母親打開門,“你是——”
她從來沒有來過這里,沐晨母親還不認識她。
“阿姨,我找沐晨”王林溪自我介紹說。
“哦,進來吧,”沐晨一邊熱情地招呼著一邊扭頭喊,“晨晨,有人找你”。
沐晨聽見喊聲,從房間走了出來。
“你——”很顯然,他很吃驚,不過隨后假裝鎮(zhèn)定地說,“到這兒來吧。”
沐晨把她引到自己臥室。
平時,很少有女生來訪,沐晨母親甚是激動,繞著屋子尋找著能吃或者能喝的東西,可是,轉(zhuǎn)了幾圈后,才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她們家從來沒有儲備過任何招待客人的東西。
沐晨母親心中不免愧疚。
房間內(nèi),林溪坐在床邊,沐晨站在對面,靠在墻上。
“你——”沐晨話未說完,林溪已經(jīng)淚流滿面。
沐晨上前一步,遞過去一張紙巾后又回到原位。
“你不要哭嘛,搞得我欺負你似的”沐晨笑著說。
她當然知道,這是沐晨的玩笑話,他想化解一下尷尬氣氛。不過,她的心里被惆悵占據(jù),沒有心思和他開玩笑,隨即撅著嘴說道:“你就欺負我了!”
沐晨一臉茫然地看著林溪。
這一幕是多么的熟悉,如果是從前的時光,他肯定要摟住她,用熱烈的吻化解她郁結(jié)的氣息。可是,那些美好的時光被流水沖淡,藏在心底,不敢觸及。不能否認,無論什么時候,他都喜歡她的一切,包括她噘嘴生氣的模樣。
沐晨“呵呵”笑著,林溪也跟著笑起來。
“你笑什么?”沐晨問。
“我愿意!”林溪仰著頭,深情地望著他。
她嬌羞的臉龐,靈動的眼睛,嘟起的嘴巴像是打開記憶的鑰匙,往事一幕幕,一件件向他奔襲而來。沐晨站在洪流中間,他感到自己再也低擋不住回憶的沖刷,他終在回憶的漩渦中倒下。
“你還愛我嗎?”林溪站起來,靠近他。
他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捕捉到她急促的呼吸。
“溪溪,這一刻,我等了四年,從當初的滿心期待熬成了現(xiàn)在的心如死灰”沐晨頓了頓,繼續(xù)說道,“你不知道這幾年我是怎么熬過來的,我夜夜失眠,偶爾還要靠著吃安眠藥入眠,我不敢閉眼,閉上眼睛就想起你”
“對不起,”林溪攏住他的腰。
“不要說對不起,永遠不要,我越來越覺得,愛的世界里不存在絕對的錯與對,有些事情,我們也不能左右,正如我們的情緒一樣”。
林溪不再說話,炙熱的眼神將他冰凍的心融化。
“可是——可是,溪溪,四年的等待耗費了我所有的激情,我在等你,可是,我再也找不到之前的激情了……”沐晨傷感地訴說。
林溪捧著他的臉,為他抹去眼角的淚痕。
回憶是美好的,可是,回憶終成虛幻,我們不能靠那些虛無縹緲的回憶度過此生。我們終究要前進,前進就必須分清虛幻和現(xiàn)實!這一點是他的摯友尚怡君昨天晚上告訴他的。
他知道,他必須做出決斷,可是,他實在無法當面說出那句話,他不忍心看著她痛苦落淚。他想了想說:“溪溪,你先回去吧,咱們短信上說。”
“不!我不走!”林溪拒絕他的提議。
他深吸一口氣,扭頭看著窗外。
窗外,鳥兒坐在屋頂,緊啄幾下,撲閃著翅膀重回天空……
屋內(nèi),靜悄悄的,唯有兩個人的呼吸,此起彼伏。
許久,沐晨仰著頭,雙手堵住噴濺的眼淚,抽動的嘴巴痛苦地說出四個字“回頭太難!”
林溪看著他,眼神落寞。
沐晨不敢看她的眼睛,他仰起頭,雙手擋在臉上,他似乎聽到,兩顆心破碎的聲音。
“我等你,現(xiàn)在,換作我等你!”
林溪說完,打開房門沖了出去。
這一次,他沒有追出去,他蹲在地上,身體蜷縮一團,將痛苦禁錮在身體里。
他的身邊,一邊站著林溪,一邊站著童欣冉。
兩個人步步逼近,他感到壓抑,他幾乎不能呼吸。
他應該做出怎么樣的抉擇?一邊是青春的回憶,一邊是炙熱的愛情,一邊是無私包容,一邊是最初的懵懂……
他無法做出任何選擇,每一個選擇都是對另一個人的傷害,他不想傷害任何一個人,他也不舍得傷害任何一個人。
他向尚怡君求助。
電話接通后,不容對方詢問,他一股腦地倒出他所有不快,尚怡君耐心地傾聽。
等待他說完,尚怡君說:“我給你講一個我兒子的故事吧,有一次,我?guī)ネ婢叩辏麑γ恳患婢叨汲錆M興趣,一會摸摸這個,一會擺弄那個,忙得不亦樂乎,最后,他的小嘴滔滔不絕地說出一大堆他想要的玩具。”
尚怡君停頓一下,繼續(xù)說道,“你們倆像不像?”
“嗯?”
“并不是所有欲望都要滿足,并不是所有喜歡都要據(jù)為己有”,尚怡君的話擲地有聲,“這句話我們?nèi)齻€人共勉!”
沐晨沉默,若有所思。
“我們時時刻刻都面臨選擇,大到人生,小到一頓飯,我們都得考慮一下,沒有想好做什么飯,就餓著肚子?這不合適吧?”尚怡君的話循循善誘。
沐晨恍然大悟,他掛斷電話,心里霧氣散去,一切變得清晰起來。
他撥通了童欣冉的電話。
彩鈴聲響起,坐在巷口的那對男女,緊緊的抱在一起,一動也不動的呆在那里。世界好像跟他們沒關(guān)系,是什么樣的心情?什么樣的心情?
“什么心情,悲傷的心情!”沐晨自言自語道。
電話沒人接聽,正當他準備按下重撥鍵時,鐵門被砸響,砰——砰——
屋內(nèi),窗戶隨著鐵門的震動開始瑟瑟發(fā)抖,呼啦啦——
“別砸了,門都掉了!”沐晨高聲喊道。
他怒氣沖沖地打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