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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衿期可期

第三章求助

穿過游廊是一條白色花崗巖的三曲小石橋,橋下貫穿岑府的活水流淌,甚至還有巴掌長的小魚嬉戲。

三老太爺身邊服侍的胡路站在影壁前迎他們。

“老奴給大爺,三小姐請安!”

“胡叔快免禮!”岑子初抬手扶住胡路,“祖父今日可好?”

“好著呢,正在等大爺和三小姐,就是前幾日聽聞三小姐得了風(fēng)寒十分憂心。你們今天要來榮寶堂用晚膳,他還特地吩咐廚房燉了銀貝雪梨湯。”

岑子衿心中微痛,“我已經(jīng)沒事了,不過既然是祖父吩咐的,那我今晚就在祖父這里多蹭些好吃的,榮寶堂的廚房可是岑府最精細(xì)的!”

她以前其實很少到榮寶堂,印象中岑鶴一直是冷漠寡淡的,現(xiàn)在祖父卻特意吩咐廚房照顧給她燉湯……

不是祖父不喜歡她,是她曾經(jīng)忽略拒絕了。

等進(jìn)了正堂,岑子衿鄭重地跪下給年愈五十四,蒼老清瘦的岑鶴磕了個頭,“不孝孫女子衿給祖父請安!”

端坐太師椅的岑鶴看著跪在地上脊背挺直的人兒,心中動容。

兒子留下的一對稚兒幼女眨眼間就長大了,如果兒媳婦還在,這孩子又豈會生了病都沒個貼身長輩照顧。

說到底是三房子嗣單薄罷了。

“起吧,地上涼。”

岑子初笑著調(diào)侃,“不過年不過節(jié)的,你給祖父行這么大禮做什么,害得哥哥站在這里好尷尬!”

“兄長這話可不對,難道我行禮還錯了不成?我看啊,是兄長惰懶才是!”

岑鶴看著拌嘴的兩人,木然的臉色舒緩。

趙吳氏扶了岑子衿起來,心中感慨,小姐這一病,倒是懂事了不少。

丫鬟進(jìn)來詢問是否可以擺膳,岑子初摸了摸岑子衿的頭,和她一左一右攙著岑鶴移到案桌。

岑鶴也曾是前朝滿腹才學(xué)的翰林院侍讀學(xué)士,當(dāng)朝天子繼位時,長房大老太爺已是內(nèi)閣保和殿內(nèi)閣大學(xué)士,因大老爺自幼體弱,藥不離身,就扶持了剛?cè)胧说尼歪瘮俊?/p>

岑家彼時縱然烈火烹油花著錦,但官場沉浮,傾軋不斷,也要有所避諱。

岑家已經(jīng)出了一個閣老,岑鶴便致仕還鄉(xiāng),如他名字般在臨安過起了閑云野鶴的日子,直到父母的骨灰從江州送到岑府……

“祖父,這是我從澤芳院帶來的桂花糕和云苓糕,您和兄長嘗嘗味道如何?”岑子衿把帶來的食盒打開,取出里面的點心擺在桌上。

“我家小妹也會體貼人了?這可真難得,哥哥可是從來沒吃過衿兒做的點心!我先嘗嘗。”

“食不言寢不語。”

岑鶴面無表情地開口,伺候的胡路眼角一抽,安靜地給岑鶴夾了一塊桂花糕。

桌子上兩兄妹互相看了一眼,默契的低頭用膳。

房間里一時間鴉雀無聲。

用完晚膳,三人移到抱廈,胡路給岑鶴和岑子衿擺上了棋盤,在岑鶴身邊又給岑子衿搬了張加墊子的玫瑰椅。

“不足一月就要開考,準(zhǔn)備的如何?”

岑鶴執(zhí)白子,岑子初執(zhí)黑子,兩人在棋盤上你來我往,但明顯岑子初落子速度慢了許多,岑子衿就在旁邊觀棋添茶。

“孫兒不才,山長今日剛訓(xùn)誡孫兒,穩(wěn)妥有余,立新不足,恐怕與榜首無緣。”

“嗯,我看過你的文章,秦山長這評價倒也公道。只是各人自有各人文章品性,你本不是投機(jī)取巧之子,不必太過在意別人看法。”

“是!不過今日和洛哥兒一道回來,說是三叔父從京都派人送來了聞大人的文章,約我明天去他那。”

“哼,他那個爹倒是會鉆營!看看無妨,但切不可過分依賴。”

祖父看不上三叔父汲汲營營,可作為晚輩卻不好評價,岑子初落子道,“孫兒明白。”

岑鶴也無意再多說,兩人落子聲不絕,岑子衿卻在想岑子初說的章大人,聞英。

沉思片刻,問道,“兄長,那個聞大人現(xiàn)居何官職?”

正在下棋的岑鶴和岑子初都抬頭看突然發(fā)問的岑子初。

“翰林院掌院,怎么了?”

“曾任何職?”

“河西巡撫。”

“哪年提調(diào)?”

“道清,三十一年初。”

剛回答完,岑子初臉色就有點發(fā)白,連岑鶴都放下手中的棋子看向她。

岑子衿還要再張開,他忽然冷哼一聲,轉(zhuǎn)頭對岑子初說,“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初哥兒,你先退下,回去好生準(zhǔn)備下月秋闈。”

“祖父……”岑子初驚疑看向突然讓他退下的祖父,雙唇闔闔。

“退下!”

啪的一聲,手里的棋子重重壓在棋盤上,不容置喙地冷呵。

胡路趕緊上前,“大爺,您聽老太爺?shù)模认氯グ桑咸珷斁褪呛腿〗阏f說話。”

岑子初看了一眼祖父,又看了一眼岑子衿,倒退兩步跟著胡管家退了出去。

“你跟我來!”

岑鶴瞥了一眼臉色發(fā)白的孫女,抬步朝書房走去,岑子衿低頭跟在身后,趙吳氏跟了兩步,被她停下。

背身站在書桌前好一會兒,岑鶴才冷面如常的轉(zhuǎn)身問岑子衿,“你問你兄長那些做什么?是誰跟你說起這個人的?”

岑子衿自然不能說自己從哪得知,只能編個借口。

但心里卻很難過,祖父果然是知道的。

“沒誰跟我說什么,我就是關(guān)心哥哥這次秋闈才打聽了一下聞英罷了,怎么,祖父也知道這個人?”

“放肆!誰教你這么說話的?”

“祖父莫生氣,我只是看到祖父聽到哥哥提到章大人,下棋的時候好像頓了下,覺得奇怪。祖父已經(jīng)致仕這么多年,章大人又是外官,您還在任時,這個人都不知道在哪呢,為何會讓祖父留意?”

岑鶴看著書桌前的小孫女眼露水光,執(zhí)著發(fā)問,心底有些發(fā)涼。

孩子們都長大了,他們老了……

“你倒是觀察入微”岑鶴冷嘲一聲,“罷了,不管你從哪聽來的還是自己要打聽的,總之這件事不許再提,以后也要爛在肚子里。”

“祖父,有些事不是我們想躲就能躲,想避就避得開的!您當(dāng)初退讓致仕,結(jié)果呢?胸中溝壑,腹中乾坤只能配著濁酒吞咽;父親退讓外放,只連累母親、心腹全部客死他鄉(xiāng),連尸體都有家不能歸,只被送回兩壇骨灰!您不是心中沒有疑慮,可您不敢問,不敢查,但是您不能攔著我!天道不昭,我自己為爹娘求個清白!”

岑子衿雙膝落地,凄聲懇求。

無權(quán)無勢無錢,她要走的路何其艱辛,祖父是這岑府她唯一信任又有這能力的長輩,她必須爭取。

地上身體發(fā)抖的小人兒看的岑鶴眼睛發(fā)澀,執(zhí)著的眼神,真是像極了那福薄的兒媳。

疲憊地閉上眼睛,“你先退下去吧。”

重重地又磕三個頭,岑子衿才起身離開。

胡路端了杯茶走進(jìn)來。

“老太爺,您用茶。”胡路看著岑鶴的臉色,張了張口又沉默下來。

“有什么話就說。”

胡路斟酌了一下開口,“我看三小姐大病一場倒是變了不少。”

茶杯往岑鶴手邊推了推,繼續(xù)說,“這自古至今,哪有孩子不念爹娘的?這是好事兒!如今大爺他們都大了,有些事兒,老奴覺得可以你有什么跟他們說說,免得不領(lǐng)您一片苦心,還要走不少冤枉路不是?”

岑鶴拿著茶碗蓋一下下敲著茶杯,嗒嗒聲敲擊著人的耳朵,讓人驚懼。

等到茶水都涼了,胡路正準(zhǔn)備下去再給他換一杯時,岑鶴吩咐道,“罷了,你這些日子多看著些。”

“是。”胡路也不再多言,揖手退下。

澤芳院。

岑子衿回來就要沐浴,院子里丫鬟婆子忙碌的進(jìn)進(jìn)出出。

等放好熱水,青瓷給她挽發(fā)脫衣時才驚叫,“呀!小姐你額頭!我,我這就去拿藥!還有這衣服后背也濕了,可是又招了風(fēng)?”

岑子衿沒做理會,閉目沉思。

她相信祖父也是愛父親的,但這煊赫威揚(yáng)的岑府壓得他只能選擇逃避度日,如今舊事重提,不過只是想在祖父的心中點燃一絲星火之情,只盼將來某日牽扯到岑家時,祖父就算不出手相助,也莫要橫加阻攔。

面對祖父的時候她也惶恐不安,但是她不能退。

鈞瓷七片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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