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的表述稱不上直白，但對聰明人而言，也不算隱晦了。沈云飛怎么會不明白呢？對此，他既感震驚，也覺榮幸，同時又在心底萌生出十二分的激動與喜悅。

只是，澤州之事，真的能說不管就不管了嗎？若非被這些紛亂復雜的俗事所擾，他一定會以一種更柔情、更熱烈的方式回應她，可如今，他不能、也不敢這樣做了。

無論如何，絕不能再連累她以身犯險。那么，他該用什么樣的言辭拒絕她這番深情厚誼呢？

過了半晌，沈云飛終于下決心開口道：“縱然師父的養育之恩可拋，同門間的兄弟之義可斷，可是，小師妹她——”

“你是說，方姑娘？”

“不錯。云飛雖然不才，卻是師父最得意的開山弟子，也是他擇定的鎮遠鏢局未來的當家人，他早已將小師妹的終身托付在我身上。這在澤州城中，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嗯?！边@事的確如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白千千應了一聲，又道：“可是有時候，人盡皆知是一回事，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對嗎？”

沈云飛大約沒料到她還會繼續往下問，他望著她的眼睛沉默片刻，狠狠心回道：“我自然也是這樣想的。我與小師妹自幼相伴、兩小無猜，我早已答應過她，要照顧她生生世世?！?/p>

“唔。”白千千聽了，似是被一記悶棍敲中了胸口。她愣怔片刻，隨即垂下頭淺淺一笑：“原來如此。”

沈云飛不敢面對她眼神中的落寞，他趕忙站起身來，抱拳于胸，向著白千千深深一躬：“千千姑娘，你與雷大哥的大恩大德，沈云飛實在無以為報。今日一別，不知再見何時，天涯海角，咱們后會無期了。”

他再也說不下去，只好轉過身，向房門走去。

就在他即將拉開房門的一刻，忽聽身后傳來白千千的聲音：“沈公子，我再問你一句話，你究竟是為了方姑娘，還是為了鎮遠鏢局總鏢頭的位子？”

不知沈云飛是否明白，她這句話的言下之意是說，如果你只是貪圖虛名，那么跟我回大燕吧，我能給予你的，遠比一個江湖門派的掌門之位更多。

可是沈云飛卻道：“千千姑娘，云飛自問，不是個貪名逐利之人?！?/p>

那么，他是全心全意，毫無保留的為了方紫凡了？白千千自覺再難說出一句話。然后，她就聽見沈云飛毫不猶豫的拉開房門，大踏步的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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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沈云飛以后，林震洪與林震坪二人興沖沖的趕回澤州，準備找方定山興師問罪。誰知剛進城門，就發現澤州城內已然變了天。金刀門、赤血劍、玄鐵幫的門人散布于大街小巷，幾乎到處都是。林震洪萬萬沒有想到，在圍剿鎮遠鏢局這件事情上，林語堂緊趕慢趕，還是落于人后了。

事情還得從幾天前的那個夜里說起。

那時，林震洪剛剛從演武堂練完功出來，心情簡直敗壞到了極點。

近一年來，他一直在偷偷練習毒焰掌，這是林家祖傳的一門掌法，相傳威力極大、殺傷力極強，只要練成了，那便可成為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可這門功夫也有個不好處，它對習練者的內力要求極高，若無七八十年的內功底子作保，練功時很容易被毒素反噬，走火入魔乃至喪身殞命的事也是有的。

林語堂的功夫雖以內力著稱，但距離習練毒焰掌所要求的深度，可還差的遠呢。本來嘛，一個四十多歲的壯年人，即便再勤奮刻苦，也不可能擁有七八十年的內功修為呀?？扇粽娴搅似呃习耸哪昙o，再練這樣的厲害功夫又有什么用呢？他實在想不通，林家的老祖宗怎么會傳下這樣一門可望而不可及的功夫，簡直是在饞人嘛！

林震洪壯著膽子苦練了一年，習得的功力還不足十停中的一停。欲要放棄，心中不舍，欲要堅持，又怕再往后練下去會性命不保，真是兩難啊。

他垂頭喪氣的背著手往臥房里走，忽覺一枚暗器打著呼哨直撲自己面門而來。

雖無兵器在手，但于他而言，接擋這樣一枚暗器倒還不算難事。他舉起袖子一拂，將那枚暗器遠遠的拋在地上。原來是一顆石子，還在滴溜溜的打轉呢。

“什么人？”林震洪瞪著眼望向暗器飛來的方向：不遠處的假山上隱隱約約的顯露出一個佝僂著身軀的黑影。

林震洪心下暗驚：林語堂門下弟子眾多，即使在夜間，也有負責守衛的弟子往來巡邏，此人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了內庭？且他早已近在咫尺，以自己的武功修為，一路走來居然渾然不覺，可見他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他不請自來，恐怕是敵非友，可看他發射暗器的手法，顯然未盡全力，不似存心要傷人性命，不知是何緣故。

正狐疑間，那黑影已“呼”的一下自假山上跳下，施展輕功躍至林震洪面前數尺之外站定。

好快的身法！林震洪這樣想著，忙將他仔細打量一番：來人面上遮著黑紗，看不見容貌，但僅存于外的額頭上卻橫三豎四的布滿傷疤，叫人不難聯想到，那黑紗之下一定是一張傷痕累累的臉。他頭發灰白、皮膚褶皺、體態龍鐘，似已步入耄耋之年。

林震洪心下愈疑，不禁皺起眉頭：“閣下是誰？深夜潛入林語堂，意欲何為？”因忌憚對方武藝高強，林震洪說話時的語氣倒還算客氣。

“老夫是誰，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老夫今日來此，是有一樁天大的好事，要便宜你林語堂。”對方的聲音混濁而蒼老，透出十二分的輕蔑。

“哦？”林震洪瞇起眼睛，將信將疑的等著下文。

“十四年前，一字齊肩王沈將軍在平西回程中遭人暗算，不幸身亡，不知林大爺對此事有何看法？”

十四年前，沈君浩，不幸身亡。林震洪捕捉著他問題中的關鍵字眼，不明白這老頭子夜闖林語堂，為什么要同他談起這些與之毫不相干的陳年往事。

“連朝廷都無定論的事，林某能有什么看法？”林震洪警惕的反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