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你是為了救我，這才中了暗器，都是我的罪過。”沈云飛說著，眼淚汩汩而出。

“爹爹！”方紫凡更哭的如同淚人一般了：“女兒這就殺回玉盤山，替您報仇！”

可是方定山卻堅定的搖了搖頭：“宿命輪回，因果循環。鎮遠鏢局一眾鏢師沒有收到牽連，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紫凡，答應爹爹，永遠不要提什么報仇的話了。”

“爹爹……”

“聽話。”

“可是——”

“紫凡。”方定山堅定的望著她。

方紫凡只得點點頭，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落。

“不要哭。爹爹走了，你要好生照顧自己。”他愛憐的理一理方紫凡額前的亂發，又轉頭望向雷旭與白千千：“雷公子，雷姑娘，多謝你們仗義相助，方某恐怕無以為報了。”

這種時候還不忘道謝，他二人聽了，心中俱是一酸，也陪著落下淚來。

四人將方定山送回臥房，安置在臥榻上。

“云飛。”方定山伸手握住沈云飛的衣袖。

雷旭與白千千會意，他已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想必有許多私密的話，要對自己的女兒和弟子做些交代。他二人忙找個借口走出門去。

誰知方定山卻道：“紫凡，你也去吧。”這倒奇了，難道臨終之事，還要避諱自己的女兒嗎？

“爹爹——”

“去吧，快去。”他的氣息愈發弱了。

方紫凡無法，只得抹了抹眼淚，也走出去。

屋子里安靜下來，只聽到方定山斷斷續續的喘息聲。沈云飛欲說些安慰的話，還未開口，已被他截住：

“云飛，靠近書架的第二塊地磚下，有一個暗格，你把里面的東西，取出來吧。”

“是。”

沈云飛依言走至書架前，掀起地磚，取出一只半尺見方的木盒，送到方定山手邊。師父的臥房中還安置了機關，這倒是他未曾預料到的。

方定山看看這只陳舊的木盒，又望望沈云飛，眼神中半是慈愛，半是愧悔。他用了很長一段時間去組織語言，這才悠悠的開口道：“我這一生，做過太多錯事了。”

沈云飛不明白方定山為什么突然這樣說，只得握著他的手安慰道：“師父，生而為人，孰能無過。有些事，你不要太自責了。”

方定山痛苦的搖搖頭：“如何能不自責？云飛，十四年了，我天天守著你，日日看著你，可每度過一天，我的罪孽就加深一重，云飛，為師對你不起。”

這話是什么意思呢？沈云飛倒是不懂了。

“師父？”

“云飛。”他重重的嘆一口氣，終于決心講出那個埋藏在心底的故事：“你一定已經猜到了，四大門派來鎮遠鏢局找麻煩，不為別的，而是為了五色錦。可是你知道嗎？十四年前，沈將軍在雁門關外死于非命，不是北燕尋仇，也不是羽回偷襲，是我們覬覦沈將軍的寶物，為了得到五色錦，于半路伏擊了他。”

什么？十四年前，雁門關外，原來如此，沒想到那個傳說竟然是真的。沈云飛猜出了四大門派的意圖，卻始終未想明白他們為什么會盯上鎮遠鏢局。現在聽師父如此說，才明白原來方定山參與了十四年前雁門關一役。只是，師父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呢？他不像是這樣的人啊。

怪不得，這么多年來，他總在逢年過節時帶著鏢局中的師兄弟們前往將軍廟拜祭，想來是為了懺悔的緣故了。可是十四年前，師父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與他同謀之人，也絕不會是什么武功高強的前輩高人，他們如何能輕而易舉的截殺沈將軍呢？

似是為了解答他心中疑惑，方定山繼續道：“那時，我還是個混跡江湖的無名小賊，平日里專干些偷雞摸狗、打家劫舍的無恥勾當。可人往往就是這樣，越是無知，就越不懂得天高地厚。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江湖上忽然傳出沈將軍有五色錦的謠言，說的神乎其神，叫人聽了好不羨慕。我那時也如著了魔一般，渴望能擁有一件那樣的寶衣。

那一天，我和其他幾個地痞混混相約在酒館里喝酒，又在一起暢談五色錦之事，這個說沈君浩有什么了不起，不過是運氣好罷了，那個說若自己有了五色錦，也照樣能夠天下無敵，更有人大言不慚的說，干脆咱哥幾個一起沖進將軍府，把那武林至寶五色錦搶出來據為己有。我們只顧喝酒胡吹，卻不想鄰桌的一個客人聽了我們的話，忽然說，‘想要五色錦，那有何難？十天以后，沈將軍要過雁門關，你們若真又膽量，不妨就去碰碰運氣。’

那時我們雖然已經喝了不少酒，可還沒醉到糊涂的地步，聽了這話，當即哈哈大笑起來，想那沈將軍如天神下凡，自己武功蓋世不說，還有許多親兵保護，豈是我們這些人能夠隨便近身的？

可那人卻說，‘平日里當然不成，可十天后不一樣，那時沈君浩身邊的護衛寥寥無幾，而且絕無還手之力，似這等絕佳的時機，一生也難碰上一次，你們若是不敢去，以后也別再提什么五色錦了。’說完冷笑一聲，走了。

當時我們一起喝酒的有七八個人，旁人只當他是個瘋子，聽完一笑了之，也就罷了。只有我們三個好事的，決定親往雁門關去瞧瞧。那時也沒想過要搶奪寶衣，只是覺得好奇，哪怕只是親眼見見沈將軍，也夠我們吹一回牛了。

我們提前到了關外，依照那人所說的，尋到沈將軍的必經之路埋伏下來。這時我們才發現，原來好事者不止我們三個，倒有二三十人，都是像我們一樣，懂點拳腳功夫，心比天高卻又好吃懶做的小人物。

我們便聚在一起商議大事，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激動，越談越狂妄，最后居然真的打算放手一搏。

到了第十天夜里，沈將軍真的來了，他穿一身便衣，帶的隨從也不多，只有七八個人，還都神情疲倦、行色匆匆，我們喝了些酒，膽子愈發壯了。

我們在地上預先設了絆馬索，又埋了地刺毒針，只等他們摔下馬來，就一起行動。人人都說沈將軍武功蓋世，親兵衛隊也都是以一當十的英雄好漢，我們哪敢怠慢，一見他們落馬，便沖上去拼了命的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