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直到天漸漸黑了，雷旭看著在黑影里枯坐著的白千千，未免有些心疼起來：“公主，你餓不餓？我去喊店家做些吃的，好不好？”他打岔道。

白千千愣怔著搖搖頭：“我不餓。”

“不餓，怎么會呢？你一整天沒有好好吃東西了。”何止是沒有吃東西，她還一夜未眠呢，只在沈云飛臥床時稍稍打了個盹，她是金枝玉葉的公主，怎么受的住這些？

可白千千卻毫不在意似的：“雷將軍，你說，鎮遠鏢局能逃過此劫嗎？”

雷旭心中一緊，她還是想著鎮遠鏢局的事：“屬下以為，不能。”

“是啊，不能，可還是非得回去不可。”

她說的是沈云飛，雷旭當然知道。可他不愿意接她的話。沈云飛非要回澤州，白千千不是也非要來石門嗎？而他自己呢？若白千千決心回去，他是寧死也要同往的。看來在感情面前，生死真的可以置之度外。

“公主，別想那么多了，你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雷旭說完，默默的向房門走去，他要喊店家準備些晚餐。

不管她與沈云飛是因何事鬧了別扭，給她一點時間靜靜的想一想，也許并非壞事。等會兒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也許明天一早醒來，就是另一番心情了。

可等他帶著滿滿一托盤美味佳肴返回客房時，才知道事情遠沒有他想象的那樣簡單。白千千非但沒有想通，反而無聲的垂起淚來。

“千千。”雷旭見了一陣心焦。他不知該如何勸她，也不知怎么做才能令她高興，他急得在房中緊踱了幾步。

“千千？千千。”

她呆坐著沒有回應。

雷旭沒法子了。他又轉了兩圈，終于大跨一步走到白千千面前，矮下身子，望著她的眼睛，開口道：“千千，有些話，我在心中憋了很久了，一直想對你說，卻總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原本羽回王提議和親時，我就該說的，可又覺得太過倉促，終于沒有說成。老實說，我真后悔帶你到南陳來，我知道，你對沈少俠他——那也罷了，如今我只說我的事。”

他頓了頓，理了理思路，不管白千千回應與否，又繼續道：“你知道的，當年我父親隨故太子戰死孤峰口，皇上體念我幼兒喪父，特將我召入宮中撫養。入宮后，我有幸認識了你，咱們一處玩耍，一處讀書，一起長大。我那時暗自立志，一定要勤學苦練，對的起皇上的栽培，也要想辦法配得上你的好。十五歲時，我入編千牛衛，雞鳴即起，至夜方休，旁的世家子弟斗雞走狗、尋歡作樂，我襲了父親的爵，卻沒有一天散逸懈怠。人人皆謂我傻，其實他們不懂我的心，我愿意在宮中做個普通侍衛，我愿意寸步不離的守衛皇上，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常常見到你。”

“雷將軍——”白千千開口打斷他。

其實，雷旭想說什么，她已猜出個大概。她又不是木頭人，雷旭心里想些什么，她怎么會完全不知道呢？只是他沒正兒八經的提過，她就不方便先開口。她本想等他談起的時候好好同他解釋清楚的，卻不想他會選在這個時候。許是沈云飛的事刺激了他，讓他覺得這些話不得不說了，可她卻不想在這個時候多生事端，此刻她的心太亂了。

雷旭沒有理會她阻止的話，他用堅定的眼神回應了她。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只好硬著頭皮把它講完。

“還記得你十歲那年，不幸從馬上跌落，我擔心你受傷之后落下病根，聽從太醫的話，連夜狂奔八百余里，去玉蓮山采草藥替你治傷。十五歲那年，你感染疫病，我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守在寢殿門口，替你宿衛值守，熬煮湯藥。我不忍心見你受一點傷，吃一點苦。”

“雷將軍，你不要說了，我知道你對我的好，所以在我心里，一直是將你當做親兄長看待的。”

“可我并不想做你的兄長。”他望定了白千千的眼睛，繼續道：“千千，你知道嗎？羽回來和親，我比任何人都著急，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帶你遠走高飛，誰知到了南陳，又出了鎮遠鏢局之事。我雖只是個參軍，但家世背景并非太過不堪，我祖父是三朝元老，父親隨故太子戰死對屏山，我自己雖不敢與祖父父親相比，但總算不辱門楣，在眾多世家子弟中，也算個出類拔萃的，只要你愿意，我回京后便去求皇上指婚，求他將你賜給我。皇上一定會同意的，我就算拼盡一死——”

“不，雷將軍——”白千千又一次開口打斷了他。

“千千？”雷旭回望著她，眼神中滿是落寞，他已有了些不祥的預感。

果然，白千千別過頭去，滿懷歉疚的說：“雷將軍，別說了。”

“千千？”他又不甘心的喚了一聲。

可換來的，卻是三個字——“對不起。”

他說不出話來了，只覺得心里像是打翻了藥劑瓶，苦澀的要命。

良久，他忍痛問了一句：“因為，沈少俠？”

白千千不說話，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的往下落。

雷旭站起身來，不自覺的倒退了一步。想不到自己牽腸掛肚十幾年，竟比不過沈云飛與她的數面之緣。這才真是白首如新、傾蓋如故呢。

他自失的笑笑。其實，白千千對沈云飛有意，他早就看出來了，只是不肯相信罷了。他后悔沒有早點對她表明心意，如果不來南陳，沒有遇到沈云飛，她是不是就會對自己傾心相許了？可如今再說這些，還有什么意義呢？

他自己心里難過的要命，卻還記掛著白千千的心事。她究竟為什么傷心，為什么沒有跟著沈云飛回澤州呢？哦，是了，一定是沈云飛自知難逃一死，不許她跟著回去冒險，她幫不上忙，卻又惦念沈云飛的安危，所以才如此傷神的。雷旭啊雷旭，枉你自詡知她憐她，如今眼見著她為難，卻什么也不肯為她做嗎？

他這樣想著，徐徐開口道：“公主，你不要傷心了。我這就回澤州去，縱拼盡一死，也要護沈少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