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白千千，她見沈云飛站著不動，反而大大方方的踏前兩步，親自舉起手帕替他把額上的汗珠擦去了。

這一下，沈云飛面色大窘，原本就因練劍而略顯紅潤的臉，變得更加緋紅一片了。

眾人聚在廊下喝了一回茶，又品評了一番劍法。很快時近正午，該安排午飯了。

白千千興之所至，忽然笑道：“沈公子、方妹妹，今日是芒種節，按著習俗，京中長街上的各色商鋪都要擺起祭桌恭送花神，才是熱鬧呢。你們要不要去瞧瞧？”

沈云飛望著白千千未及答話，那邊許捷先拍著手高興起來：“好啊好啊，來京城許多天了，還沒找到機會到處逛逛。我聽林伯說，長街上有一家酒樓，叫什么——’甕來極’，酒菜都是極好的，尤其是他家的鎮店之寶——’哼哈將’，酒香四溢，乃是上上之品。大師兄，你創出了新的劍法，正該出去大吃一頓，好好慶祝慶祝才是。”

他話還沒說完，白千千已捂著嘴笑起來，雷旭起初抿著嘴笑，后來撐不住，也笑出聲來了。

白千千邊笑邊道：“許大哥，你說的那間酒樓不叫’甕來極’，是叫’鳳來儀’，取’有鳳來儀’之意，他家的名酒也不叫’哼哈將’，是叫做’瓊花釀’的。”

“哦？”許捷聽了，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還想著，這家酒樓的菜必定份量極足，多的要用’甕’來盛了，所以叫做’甕來極’，那酒必是香濃烈酒，否則也不敢輕易以神將之名命名的，原來卻是——哈哈哈哈…

眾人聽了這話，無不拊掌而笑。沈云飛含笑搖了搖頭，這個四師弟，一向是這般粗枝大葉的。不過既然白千千有興致，他當然樂意相陪：“也好，許久沒有好好熱鬧熱鬧了，咱們便同去逛逛。”

眾人躍躍欲試準備出行，卻聽角落里方紫凡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你們誰愛去誰去，爹爹大仇未報、尸骨未寒，我可沒那樣的好心情喝酒吃肉。”

此言一出，氣氛為之一變。白千千與許捷面色一窘，尷尬的沉默了。可不是嘛，倡議是她提的，笑話是他鬧的，方紫凡說這樣的話，不是沖他們，又是沖誰？

許捷求救似的望望沈云飛，他知道不管師姐如何生氣，只要大師兄出馬，總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可是這一次，卻好像不那么簡單，沈云飛剛說了一句“小師妹”，方紫凡就哭著跑出連廊，躲到花園里的涼亭中去了。

許捷哪里知道，方紫凡之所以如此別扭，全是因為沈云飛的緣故。

在她看來，自從來了大燕，她的大師兄就變得跟從前不一樣了。他絕口未提替方定山報仇之事，反而有意在此常駐。這也罷了，不必報仇乃是方定山的臨終遺言，他尊師命而為那也無可厚非。可他為什么常常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發呆？問他在想什么，卻又避而不答。他同自己疏遠至此，卻偏偏對白千千深情款款，不見面時悵然若失，見了面便笑逐顏開。剛才長劍脫手的意外，縱然讓白千千受了驚，可自己也被那一下突如其來的撞擊震的手臂發麻，他怎么只關懷白千千有事無事，對自己就不聞不問呢？他為什么默許白千千替他擦汗？為什么對她的提議熱烈響應？又為什么在整個談話的過程中，連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方紫凡難過極了，委屈極了，她還哪來的什么心情與眾人一起去長街游玩呢？

這一邊，沈云飛見方紫凡哭著跑開，只得站起身來跟上去。

白千千看見他走到方紫凡身邊，不知說了兩句什么話，方紫凡起初不為所動，等他再說幾句話時，就哭著回轉身，撲到他懷里去了。她的兩只手環在沈云飛腰上，抱的那么緊，生怕他跑了似的。她一面哭一面窸窸窣窣的訴說著什么，沈云飛又安慰了兩句，她便抽身出來，望著沈云飛點點頭，把眼淚擦干了。

白千千只覺心中一陣刺痛。他說過他與方紫凡再無可能的，可看今日之情形，他二人之間的微妙關系，絕非一兩句話就能分說明白。更何況，自始至終，他也從未向自己承諾過什么啊。一切的一切，都只是雷旭的猜測和自己的一廂情愿而已。那么他——她心中一苦，想做點什么，卻又不知該做什么才好，末了只端起石桌上的茶杯，輕輕的呷了一口。

“雷大哥、千千姑娘，師父過世了，師姐她心情不好，還請你們不要見怪。”江平出來打圓場。

許捷則沖白千千擠了擠眼睛：“千千姑娘，我師姐就是這樣的古怪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一會兒就好了，你可千萬不要跟她生氣。”

她當然沒有生氣，也不會見怪，她只是覺得心里酸酸的、澀澀的，說不出是何滋味。

雷旭知她心里別扭，忙跟著江平等人打馬虎眼：“我看你們師兄弟幾人真比手足兄弟還親，尤其是云飛與方姑娘，便如親兄妹一般。”

白千千知道雷旭是何用意，但她只是望望他，抿抿嘴唇略笑了笑。

又過了一會兒，方紫凡跟著沈云飛回來了，她眼角還掛著淚，走到白千千面前輕輕的福了一福：“千千姐姐，我并不是說你的，請你莫怪。”

白千千寧愿她沒有過來向自己道歉，她抬起頭來深深的望了沈云飛一眼，然后對方紫凡笑道：“哪里的話，我知道長街上有一間很不錯的綢緞坊，我帶你去選兩身衣裳可好？”

方紫凡笑起來：“多謝千千姐姐。”

白千千輕輕的替方紫凡抹去淚痕，也回以一個溫柔的笑臉。

白千千笑中帶苦，沈云飛怎么會看不出來呢？他眼見她神色有異，欲向她解釋，又覺眾人面前多有不便，略一猶豫的功夫，白千千已攜著方紫凡的手走到前面去了。

一行人行至長街，果然游人如織、接踵比肩，好不熱鬧。方紫凡拉著白千千走在前面，雷旭并江平等人邊走邊談，沈云飛欲尋個機會同白千千說兩句話，卻總是不得要領。她好像故意避著他似的，好幾次沈云飛一步一步的蹭到她身邊，她卻轉過頭一閃身就繞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