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風月不是天真之人,他生在外表光鮮、內里不堪的宰相府,長在權力斗爭的深宮中,陰謀詭計、人心怨毒,他見得多了,便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梟樂。這個猜想令他如墜冰窟。
霽風月開始惱怒起來,他向來自負自傲,至今唯對梟樂一人如此掏心掏肺。之前有多疼惜她,現在就有多恨她。
她毀掉了他僅存的一絲信任,成為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一夜之間全部破碎了……
他恨她。
恨所有的人。
這世間,根本不值得留戀,親情,友情都是假的。
倒不如……全部毀去吧。
*
后山的竹屋,僻靜得只余竹子隨風擺動的聲音。院中的地面凹處還留有積雪,陽光一照慢慢融化,在不平的地面聚集了小小水洼,粘著不知何時落下的枯葉。
凌飛霜雙手握緊,努力地想要勾起唇角,嘴唇卻顫抖著,連一個微笑都沒能完成。
她……從來不知他的身世竟是這樣。
俞伯沒注意到凌飛霜的變化,仍不緊不慢的敘述著:“后來,少爺入宮不久,相爺就被查出勾結外邦,意圖謀反。少爺深夜逃出宮帶著我,逃到此處,暫時住了下來。”
俞伯至今還清晰地記得他遇到霽風月的場景——
相府事發當日,他因外出采買并不在府上,僥幸逃過一劫。等他回到府里,才發現府里上下全被刑部的人帶走了。
正當他六神無主之際,就見到霽風月緩步進了府,見著他之后,微微愣了一下,“你是俞伯?”
“正是小人。少爺,老爺,夫人他們……”
霽風月抬了抬手,制止了他的哭訴,垂眸看著跪在地下的他,突然問道:“我記得你……也是小云村的?”
“是。”俞伯不明所以。
“小云村……”霽風月低語重復了一遍,“從今以后,你就跟在我身邊吧。小云村,只剩下你了?!?/p>
他說這話的時候,星眸漆黑,雖面色淡淡,周身卻是帶著一股深入骨髓的孤獨。
“唉?!庇岵刂氐貒@了一口氣頓了頓,深陷在眼窩中的渾濁眼睛,流露出濃重的悲憫:“少爺他,其實很好的。”
凌飛霜聽著俞伯的敘述,一陣恍惚,渾身的血液都往頭上冒,她搭在膝蓋上的指尖泛白,她沒有勇氣聽下去,哪怕俞伯接下去說的是他與霽風月日常的小事,都會如以及重錘砸向她的胸口。
“原來如此……”她渾渾噩噩地站起身,只覺得頭重腳輕,“難怪他會恨我……”
她從來不知道……她的失約為他帶來的是這樣的結果。
難怪他不肯原諒她。難怪他會說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所以才敢肆無忌憚的出現在他面前。
她,實在是罪無可??!
俞伯見她面色蒼白如紙,有些擔心她,問道:“小樂兒可是身體不舒服?”
“沒有。”凌飛霜搖了搖頭,聲音微微顫抖,“我只是想起家中還有事沒處理好……”
俞伯不疑有他,忙說道:“嗐,瞧我,人老了就愛嘮叨,小樂兒有事就先去忙吧?!?/p>
凌飛霜點了點頭,跌跌撞撞往外走,到了門口,腳下一個不穩,差點跌倒,原本在眼眶里打圈的晶瑩悄無聲息地滑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