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班后，秦銳和蘇洋率先來到會議室，一邊悶坐著抽煙，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自從上次鄭玉梅召集全行開會之后，每天五點半下班，六點開會，已經成了支行這些日子的常態。至于會議的內容，基本沒什么新意，不是督促營銷進度，就是學習先進案例，捎帶著強調一下分行考核政策。一個多星期下來，所有人都疲態百出，只有鄭玉梅精神十足，把眼睛瞪得比平時都大，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生怕有誰不認真領會會議精神。

單曉雪挺著大肚子推開門，看到會議室里煙霧彌漫，便站在了門口：“哎呀，你們倆這是要把這間屋燒了嗎？”蘇洋和秦銳見孕婦來了，忙起身打開身后的窗戶，站在窗邊用手使勁把煙往外扇。

單曉雪待煙散去一些了，這才一邊扇著手里的本子，一邊懶洋洋的進屋，半帶著哭腔低聲說道：“剛才給我老公打電話說晚上又要開會，我老公差點都跟我翻臉了。你說咱們鄭行長怎么這樣啊，天天開會不煩嗎？”

蘇洋沖單曉雪憨笑著搖了搖頭，沒吭聲，秦銳朝窗外吐了口煙，看著馬路上的行人說道：“聽說前幾天在分行開會時吃癟了，心里不忿兒，拿我們撒氣呢。”

幾個人聊了幾句單曉雪肚子里的孩子，秦銳對蘇洋說道：“對了，我讓你哥幫我搞了一個微軟游戲機，帶體感的那種，明天中午去拿，他說正好有事兒找你，讓你明天一起去吃午飯。”

蘇洋點頭答應，單曉雪白楞了秦銳一眼：“快三十的人了，還玩游戲機。”秦銳一樂：“你不懂，體感游戲，能鍛煉身體，你這種孕婦最需要了。”

今天的會議像往常一樣開到了八點半，會議內容和前幾天大同小異。鄭玉梅在散會后留住了蘇洋和秦銳，先是對蘇洋說：“上周我和新來的風控官溝通了一下恒遠的項目，今天又跟審批人商量了一下，計劃周三上會。”

蘇洋長長出了一口氣：“太好了，老孟給我打過好幾次電話了，急的和什么似的。”

鄭玉梅點點頭：“是啊，他也催過我好幾遍了。周三上完會我再去催催貸審會秘書，爭取周五能拿到批復，下周給他放款。”

蘇洋連連點頭，鄭玉梅又看向秦銳：“今天人力給我推薦了兩個人，是環山路支行的會計，受了吉星案的影響，分行準備讓他們轉客戶經理，問咱們要不要。我想你客戶不少，還得管著陳行長那些業務，正好要一個過來專門給你當協辦，把蘇洋解放出來專心給我干活，你覺得怎么樣？”

秦銳往椅背上一靠，一臉無所謂的說道：“行啊，只要干活利索就行，最好人也穩當點，別整天弄些幺蛾子。”

鄭玉梅點點頭，繼續說道：“這倆人一男一女，都是外地人，在湖山也沒什么資源。”她又看向蘇洋：“男的叫孫偉，女的叫尹文婷，和你同一批入行的，你對他們了解嗎？哪個比較靠譜？”

聽鄭玉梅這么問，蘇洋想起孫偉中午來找自己時的殷切，又想到他最后說的話，不禁有些猶豫不決，只好說了句：“這倆人…都挺靠譜的。”

秦銳在一旁接口道：“要男的！找個女的來不是添亂嗎！”鄭玉梅瞪了他一眼：“說誰呢？女的怎么啦？”

秦銳忙賠笑道：“哎呀，我怎么可能說您呢？她能和您比嗎？我的意思是一般小女孩兒干客戶經理比較麻煩，出差、應酬什么的都不太方便，酒也不能讓她多喝，這怎么營銷客戶呢？總不能一直讓她窩在家里寫報告吧！”說著又轉向蘇洋：“他倆能喝酒嗎？會開車嗎？”

“孫偉會開車，酒量和我差不多吧，尹文婷好像說是在學車，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拿到駕照，平時不怎么喝酒。”蘇洋如實答道。

“你看，高下立分啊。”秦銳懶洋洋的收起本子和筆，點上一顆煙，翹著椅子腿前后來回晃動起來。

鄭玉梅點了點頭：“那就要這個孫偉吧，明天我跟人力說一聲，等那邊接替他的人到位，做完交接就正式調過來，估計要等到下星期了。”說完一臉嫌棄的看看秦銳：“坐好了！你說你就不能有點正型兒嗎？我告訴你，葉行長打算提拔一批年輕員工，咱們支行公司業務部經理這個職位還一直空著呢，我可是準備把你報上去的，你平時也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秦銳把懸空的椅子腿落到地上，吐了吐舌頭笑道：“謝謝梅姐！這么惦記著我！”

鄭玉梅白了他一眼，起身向外走去，邊走邊回頭說：“告訴你們，個人業務那些指標你們可給我記著點，完不成就扣錢！”

第二天中午，蘇洋和秦銳來到了科技市場，張嘉曦的店就在其中一棟大廈的一樓，他和朋友租了兩個相鄰的鋪位，一邊賣游戲機，叫做《次時代電玩》；另一邊賣電腦整機和配件，早先取名叫《裝個機吧》，后來因為諧音過于粗俗遭到熱心群眾的舉報，被市場管理人員勒令整改，只好改名叫做《成功裝機》。

張嘉曦此時正站在裝機柜臺前面給一卷網線裝水晶頭，見二人來到，便帶他們向旁邊的游戲機柜臺走去，邊走邊甕聲甕氣的對蘇洋說：“找你過來是想跟你商量個事兒，你嫂子想貸點款，你能幫著辦一下吧？”蘇洋一皺眉：“我嫂子？哪個嫂子？我都記不過來了。”

話音未落，只聽“啪”的一聲，蘇洋后腦勺被重重拍了一巴掌，同時耳邊響起一聲炸雷：“什么哪個嫂子！就這一個嫂子！”扭頭看時，就見張嘉曦一臉惶恐，又驚又怒的沖他擠眉弄眼。

蘇洋向他身后看去，一個穿紅色運動服的光頭女子正冷冷瞅著張嘉曦的背影，剛才他倆過來時也見到這人坐在店里低著頭玩手機，但沒以為是個女人。此刻看時，只見她身板健碩，衣著寬松，卻也遮掩不住婀娜身姿；目露兇光，眉藏戾氣，但又隱隱透著些許風情，頭發并非全光，而是貼著腦袋留了一層青皮，皮膚雖并非黝黑，卻是紅潤的有些過頭，就像在海邊曬了三天日光浴似的。

光頭女雙手抄兜，一搖三晃的走過來，似笑非笑的罵道：“奶奶的！露餡兒了吧？還整天胡演！老實交代，我到底是哪個嫂子？”說罷沖著張嘉曦的小腿肚子蹬了一腳，張嘉曦夸張的一彎腿，“哎喲”一聲喊了出來，臉上竟頗有嬌羞之意。蘇洋和秦銳看的呆了，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光頭女見張嘉曦這樣，便也不再理會，換了副表情看向蘇洋，笑吟吟的說道：“弟弟你好，我叫王莉，剛才讓你見笑了，我倆認識時間不長，這熊玩意兒一直騙我說沒有女朋友，今天多虧了你來給他泄泄底。”

張嘉曦滿臉堆歡的從旁邊湊了過來：“記住了，以后這就是你唯一的嫂子，別的再也沒有了。”

王莉一巴掌扇在他胳膊上，板著臉訓斥道：“熊玩意兒就是欠收拾，趕緊招呼客人去！”然后沖秦銳歉然一笑，拉著蘇洋來到旁邊一張小桌前坐下，用紙杯接了一杯水：“弟弟，招呼不周，多見諒，我有點事兒想找你幫忙。”

原來王莉前段時間認識了一個新興運動休閑品牌的省內代理商，觀察了一些日子，對品牌的宣傳力度和運作方式都比較認可，便想加盟一家店。

在按照要求找到合適的店面后粗略估算了一下，初期的店鋪轉讓費、房租、貨款以及人工等雜七雜八的費用總計需要大約四十多萬，王莉手頭沒有那么多錢，便去找張嘉曦借。不巧張嘉曦的錢大都壓在店里，倆人湊來湊去也只湊了不到二十萬，王莉想到銀行去貸款，卻對此一竅不通，于是張嘉曦這才找來了蘇洋。

蘇洋聽王莉說完，點頭道：“嫂子，這事兒我覺得應該可以辦，不過我是做公司業務的，個貸的事情不太明白，這樣，我問問他。”說著一指秦銳。

秦銳剛才手舞足蹈的玩了一會兒體感游戲，正在心滿意足的給張嘉曦數錢，蘇洋把他叫過來說了說王莉的情況，秦銳擦擦額頭上的汗，問道：“有能抵押的房子嗎？除了你現在住的。”

王莉仰著頭想了一會兒：“我家還有一套老房子，不過不太大，我也不知道能值多少錢。”秦銳問了位置和面積，在心里合計一會兒，點頭道：“估計市價大約四五十萬吧，你找評估公司去出份報告，在我們行貸個三十幾萬應該問題不大。”說罷看向蘇洋：“這事兒回去找宋大海辦就行，他熟得很。”

湖山分行的貸審會會議通常安排在每周三下午召開。貸審會，有些銀行稱之為審貸會、或者信審會等等，不管叫什么，所指的都是“信貸審查委員會”這一類的東西。

銀行授信業務的審批流程大體上是這樣的：客戶經理對擬授信項目進行調查，撰寫調查報告后上報至授信審批部門進行審批，如審批人對項目認可，便會在每周召開會議時交由貸審會委員們集中審議。各位參會委員在會后對項目進行獨立投票表決，最后由貸審會秘書將每個人的投票結果與意見匯總為最終批復意見，形成對該項目的正式決議。

貸審會委員來自多個不同部門，大家平日里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對具體項目的了解并不充分，所以雖然每次參會的委員不少，但除了風控官、審批部老總和每個項目的審批人外，其他委員大多數時候都只是陪坐而已，一次會議下來說不了幾句有用的話，投票時更是大都唯風控官馬首是瞻，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