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仲陵滿眼含笑的看著常相思,一縷微風拂過,纏的他發絲肆揚,細風之下,好一位翩翩少年郎。
大約是欣喜過了頭,邵仲陵自報家門后就再沒說一句話,現在滿腦子都是在想著這個如夢一般的情景。剛剛他一路追著這只隼至此,一陣風吹過,卻突然見了這只隼掉下來,再等他抬眼時,便見著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兒踏著風而來,好像是上天眷顧,特地以這風指引,才讓兩人見了面。
如此意境之下,常相思看了一眼天,只是心道一句春季果然多風。她揉了一把被風吹迷了的眼睛,看著他手上的隼,這才如機械一般的將他的話在腦子里過了一遍。
邵家,將帥之家,雖眼前這公子書生面相,可舉止之間是掩不住的氣宇軒昂,常相思心想,大約是哪一位優秀的邵家后輩,他說什么少時之緣,莫不是和哥哥是舊交,這才和自己小時候見過幾面?常相思一邊想著,一邊抹了一把被風吹的糊在臉上的發絲,眼睛仍是離不開他手里的那只隼上。
常相思還在等他再說些什么,可在這一句之后這人卻沒了聲,只是聽了他這一句沒頭沒尾的介紹,常相思一時竟也捉摸不透他到底要做什么。
兩人相視無話,一時之間,林子里安靜的只剩風吹枝葉的聲音。
沒有回應,邵仲陵也是有些意外,不由暗自在心里嘀咕,自己都自報家門了,她怎么還不應一句話?邵仲陵臉上和煦的笑僵了僵,心里半涼著道,她不會是忘了自己吧?
如此想著,邵仲陵更是滿心誠意的看了常相思一眼,可這一眼望去,他好似只見了一汪黑色的潭水,不見任何情緒。
又是一陣的靜默,他不由急了,忙向前走了兩步湊近了常相思,指著自己好讓她看的更清楚些,又問,“你忘了我了?我小時候還給你吹過笛子呢。”
常相思聽了這話,這才細看了他一眼,雖沒看出什么少時的模樣,可常相思的確記得他嘴里說的那個人。她幼時確實認識一個會吹笛子的小男孩,只不過她那時候還不知道那男孩的名字,更不知道什么邵家帥府,以至于今日見面,她險些沒認出眼前之人。
舊友久別重逢,本應該歡天喜地的好好敘上幾句,可常相思木訥,此時此景,她也只是用著自己不見悲喜的語調打了聲招呼,“啊,原來是你。”
好在邵仲陵不管這些,見她沒忘自己,他一時又驚又喜,又向她確認了一遍,“你還記得我?”
常相思點點頭,“我記得你,也記得你的笛子,吹的很好聽。”
被她一夸,邵仲陵滿心里樂的都似是開了花,“你若喜歡,我還給你吹笛子聽。”
“好。”常相思雖對樂律一竅不通,可還偏對曲子喜愛的緊,因此邵仲陵這么一說,常相思便滿口答應了下來。
這一應,就又超出了邵仲陵的意料之外,他本是隨口一說,誰曾想她竟真的應了下來,又見她神色真摯不似是玩笑話,繼而便就更歡天喜地的說道,“這里不是敘舊的地方,前面有處涼亭,我們坐著去說。”邵仲陵自顧自的說著,竟一時抓住了常相思的手,帶著她往涼亭里去了。
這樣走了幾步,邵仲陵才意識到自己的大膽舉動,雖他面上仍是談笑風生,可心里早就慌亂的不成了樣子。走了這一路,不知他在心里罵了自己多少遍無恥之徒,竟然因為自己的一時之喜,就這么失了分寸拉了人家姑娘的手。
邵仲陵越是說笑著,內心就越惶惶不安,可這只手偏偏又不知該如何是好,拉著覺得失了禮節,松了又怕過于突兀,好似是人家記得兒時之誼,反倒是自己起了輕薄之心。
邵仲陵暗罵著自己小人之舉,可這手卻沒有松開的意思。
他牽著常相思,落落牽著馬,三人就這么走了一路,似沒人覺得有什么不妥。
一直到了涼亭,邵仲陵才借著栓馬一事,給自己一路無處安放的手找到了著落。這一路走來也無事,反倒是這一松手,他才覺得自己掌心里的汗如水洗一般慢慢的沁了出來。
系好馬繩后,邵仲陵將掌心在自己的身上一連蹭了好幾遍,才緩回了自己的心神,雙目游離了一會兒,他才看著馬背上掛著被射了雙目的隼,又找著話道,“許久不見,沒想到相思竟學了這樣的好本事,現在看著你,竟覺得和小時候的你有些不真切了。”
“有什么不真切?”常相思順著他的話問道。
“我還記得小時候遇見你,正巧在我家院墻外的樹上坐著哭,我過去問你幾句話,你卻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往我袖子上蹭,如今見你如此,倒好似不是一個人一樣。”邵仲陵笑著和她感慨。
常相思自小性子就安靜,如今歲月偏長,她這性格就更愈加沉穩,現在聽著往日的事,她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便想著理由解釋一下,“大約是年齡尚小,大約,大約……”
可她支吾半天,卻實在想不出理由來,常相思眼神飄忽之中,忽然就瞥見了那只隼,便指著那隼道,“邵公子,你是不是想要這隼,一會兒走的時候你就帶走吧。”
這話題轉的過于突兀,就更顯得自己的心思此地無銀三百兩,邵仲陵將她心思了然,繼而就被樂的大笑起來,他這一笑,常相思就又更不好意思了些。
怕她一會兒再羞得無地自容了,邵仲陵便收了笑聲,但仍是眉眼含笑的看著她,對她伸手,“過來。”
常相思木愣愣的把手遞過去,就見這一次邵仲陵自然而然的挽過她的手,讓她挨著自己坐下。邵仲陵又將腰間的竹笛取下,問她,“你喜歡聽?”
常相思點頭。
曲聲悠揚,常相思等一曲作罷,她才如夢般說道,“我聽過你的笛聲,”
“你自然聽過,小時候我常吹給你聽,只不過你后來突然間不辭而別,我就再沒見過你了,我打聽許久,才知你去了不歸山拜師,”邵仲陵悵然一嘆,繼而又笑了,“不過說起來,我們現在也是鄰居,塞外關口就在不歸山腳下……”
“這就是了,我還以為我弄錯了。”常相思又肯定了一遍。
“什么弄錯了?”邵仲陵聽了她的話,稍有疑惑。
“以往在不歸山上常聽到有笛聲傳來,經由今日之事,我才得知大約就是邵公子的笛聲吧。”常相思道。
邵仲陵聽了這話后像是踩了火炭,猛地跳了起來,滿眼不可思議的看著她,“你聽到過!”
大約是覺得常相思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又盡量讓自己的神色無異的問了一遍,“你……聽到過?”可若是細看,仍是能看出他攥著笛子的手在微微發顫,雙目已經泛了紅。
“我在不歸山的每一個夜晚都會去聽。”常相思答的極為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