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大楚之內,就在兩人大婚前夜,突然有一個侍衛連滾帶爬地闖進了楚云暮的寢室,跪撲在他面前瑟瑟的看了一眼,便膽顫的喊了一聲,“殿下,”這一聲之后,來人忽然將頭猛磕了下去,一聲哀嚎,“圣女大人不見了!”
“不見了?”楚云暮一個驚跳就從躺椅上翻坐了起來,對著來人怒喝,“什么叫不見了!”
這人驚慌伏著頭道,“回,回殿下,圣女大人在屋內已經有兩日不讓人打擾,若是有人進去,便全都讓圣女趕了出去,婢女和婆子們覺得奇怪,今夜實屬無奈,派人去看時,才察覺里面竟然已經沒人了,而且沒人知道圣女大人是何時不見的。”這人說話都在打顫,生怕一不小心就會丟了小命。
他的害怕并無道理,偏是在這個時候,又偏是弄丟了楚云暮最最心尖上的人,若是他能活著走出這個屋子,便是他命大。
果然早見楚云暮已經怒不可遏,一掌就將桌上的東西摔了個細碎,一瞬間就見他的眼睛變的猩紅,又聽他咬著牙一字一頓問,“你說沒人知道她去哪了?”
“興許是圣女大人只是出去透透氣,圣姑已經派人去找了,殿下息怒。”這人惶恐道。
“息怒,息怒!你告訴本殿要怎么息怒!”楚云暮二話不說,直接給了這人一計窩心腳。
這人不敢有一句怨言,被踢飛在門框上后又連忙滾爬起來,咽了一口血后,就再一次跪伏在了楚云暮腳下。
“廢物東西,還跪在這里做什么!還不快去找!”楚云暮猩紅的眼里盡是狂意,早已經對著院內的侍衛下了調令,“調三千護城軍!調兵營十萬人馬!大楚之地一處也不能放過,若是明日吉時之前找不回來,本殿一定要血洗這大楚!”
滿城的喜色,忽然被這肅殺之意掩了下去,這寒冬臘月,也抵不過楚云暮周身的寒氣。
站在院內許久,他好似是察覺不到院內的寒涼,直至渾身發僵,他才顫巍巍的吐了一口氣。怒火還在胸口一跳一跳的,楚云暮只覺得他的腦子和身子一樣的僵硬,他不大清楚,都到這個時分了,她這是做什么去了?又為何會無緣無故的消失,莫非她還是不情愿,莫非她又要逃了?
細想之下,他竟覺得一且事情都有跡可尋,那日去瞧她時的慌張樣子,以及那尚且還未動過一下的喜服,他早該想到的。楚云暮渾渾噩噩的倒在屋內的床上,竟覺得自己可笑,他竟真的那么聽話的將人都撤走了,若是他的人當時守在那里......
可是守在那里又有什么用呢?若是她不愿意,他又有什么法子?楚云暮闔眼苦笑,他原以為至少這些日子下來,她對自己多少是有點心意的。
不覺已經過了一個時辰,已至深夜,忽然一個侍衛沖了進來,叩首說尋到了有關圣女的消息。
楚云暮一個直挺就坐了起來,看著那人急迫道,“講!”
“稟太子殿下,有人查到了圣女大人的蹤跡,是往不歸山那邊去了。”
不歸山,不歸山?楚云暮默念這三個字,心里萬分不安,她去不歸山做什么了?難不成真的反悔了?
楚云暮不多加細想,已經朝著屋外走去,“來人!隨我......”話已至嘴邊,人已經聚在了他身邊,可他卻突然停了步子。
罷了,他忽然在心里無望的升了一聲唉嘆,罷了,便這樣吧,若是找到了又能如何,又為何非要強迫她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無事,散了吧,將將士們遣回去吧,莫要找了?!背颇簾o力的揮手,將眾人全都散離了屋子。
他再一次躺在了床上,身著紅袍,嘴角苦笑,你若不想,直接告訴我就好了,又何必這般費心思。
一夜已過,天色已經清明,在這般大喜的日子,可街上竟一個人也沒有。昨夜將士幾乎全部出動,那般大張旗鼓的尋人,早已把圣女失蹤的消息傳遍了大楚,就算再不要命的人也不敢出去看一眼這樣的熱鬧。這般時節,又是出了這樣的事,別說是看,他們就連想也不敢想他們這位太子爺的模樣。
皇都各處都緊閉了門戶,只有各人門前的紅綢在寒風中映著這一片雪色。
楚云暮徹夜未睡,就保持著一個僵直的姿勢坐了一夜,現在看著身上的這件喜袍,竟覺得格外的荒唐和扎眼。
吉時將到,楚云暮不知自己怎么著出了房門,又不知怎么著的到了府門前,看著這一片清冷,無力的坐在了坐在了門檻上將頭深埋在了胸前。
忽然一雙帶泥的鞋子映在了自己眼前,一身紅袍的衣擺也沾著泥漬在自己眼前輕輕擺動,楚云暮當時便覺得心梗了一瞬,猛然抬頭,就見楚懷貞身著喜服,一身狼狽的看著自己。
她好似像是做了錯事的孩子,低頭委屈的認錯,“對不起,我,我沒有逃走?!?/p>
楚云暮哪舍得讓她道歉,更不要說看到她這副委屈的樣子,在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心里的氣早不知散到哪去了。他又好怕眼前人是幻覺,一個猛撲就抱住了來人,直至肢體相擁,他驚喜問道,“阿貞?你去哪了?”
可楚懷貞還是一副哀沉的樣子,在被抱住后就順勢靠在了楚云暮的懷里,她也不答話,只是兀自問道,“我們的婚事還做數嗎?你還想娶我嗎?”
她這副樣子太過奇怪,楚云暮不由詫異看她,又鄭重答道,“那是自然,你怎么會這么問話?”
“那就好,”楚懷貞好似松了一口氣,立馬就拉著人往府內走去,她走的很急,還焦急的尋著四處的人問,“吉時到了嗎?大祭司呢?我們去拜堂?!?/p>
楚云暮不明所以,緊跟在她身后又問,“阿貞,你這是怎么了?”
“別問,我們去拜堂?!背沿懩_步匆匆,又忍不住回望了一眼。楚云暮幾乎要深陷在這一次的回眸中,他不曾見她看自己這般深情。
就這般云里霧里,尚且沒有任何別的儀式,兩人就已經跪在了大堂前,沒有來賓,沒有賀喜,只有匆匆被拉來的一個大祭司。
兩人在一聲高喊的“夫妻對拜”中禮成,楚云暮緩緩抬頭,滿眼含笑的看著眼前人,就算這一切都是這般簡潔,可兩人終于有了名正言順的關系。他還沒來得及沉浸在這夢一般的幸福中時,忽然見楚懷貞口吐污血的倒在了自己懷里。
“阿貞!”這一幕如同當頭棒喝,楚云暮接住她后,當即對身邊人急喝,“來人!傳太醫,去找全城的大夫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著會成這個樣子的?!背沿戄p扯住他的袖子,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劃落。
楚云暮慌亂的替她將眼淚拭去,就見她倔強的搖頭,執意道,“別喊人來,我想和你單獨說會兒話?!?/p>
楚云暮也懂醫術,在把上她的脈象時,便知道了她身體的情況,靈力散盡,身重劇毒,她早已到了油盡燈枯之境。忽然間楚云暮心里好似變成了一片死灰,可仍是一意孤行的要喊人過來替她看診。
楚懷貞還是執拗道,“別喊人來,別喊人來,我只想和你說會兒話?!?/p>
哀慟已經悸動了他的整顆心,楚云暮心痛不已,只能應下她的要求,“好,只有我倆,我們兩個說會兒話。”他這樣說著,便輕抱起懷里的人往兩人的洞房走去。
當楚云暮把人帶進屋子里時,楚懷貞大口大口的血已經染透了她的紅衣,彌留之際,她將那日如何發覺了異常,又如何去了不歸山,又如何中計被林南溪騙說了清楚。
“阿若,對不起,”楚懷貞一遍遍的重復著這三個字,緊抱著懷里的人哀泣,“我從來沒有騙你,我真心和你一樣期待這一次的婚禮,我不是有意弄砸了這一切,我不是為齊承安,我也從未想過為他至此,你不要生我的氣?!?/p>
楚云暮紅著眼睛搖頭,他早就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楚懷貞忽然呼吸急促了起來,惡狠狠的喊道,“林南溪,是林南溪,殺了他!”她嘴巴里只剩了嗚嗚聲,眼里的光也漸漸散去,一聲唉息散去,她又輕道,“阿若,對不起,我真的只喜歡你了,對不起。”
懷里的人說著最后的對不起絕了氣息,一瞬間中又變回了滄桑的樣子。
就算是靈力盡失楚懷貞也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原來她為了恢復容貌,執意吃了巫族秘藥,用了自己的余生性命換來了這一刻的容顏,她那般急迫的和他行禮,也不過是強撐著這個病入膏肓的身子,想要用自己最美的樣子來完成兩人彼此的心愿。
可她不曾想,兩人之間,她才是會錯意的那個人,她太執著于彌補自己的錯誤,而犯下了更大的錯誤。
“阿貞,我的阿貞,我從來都未怪過你,哪怕你容顏老去,我也只是想要你一個人,我只想讓你在我身邊?!背颇罕е鴳牙锏娜朔怕曂纯蕖?/p>
靈識散盡,楚懷貞好似一抹游魂蕩在楚云暮身旁,看他為自己哀哭,看著他發絲為自己寸寸變白,她這才知道,自己錯的到底多么的荒唐。
阿若,阿若,她輕覆在楚云暮的身子上,可那人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了,而她最終也要隨風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