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龍宮的赤龍司火,剛剛修煉成人身的赤龍如果碰上了人間的二味真火,便會覺得渾身經脈氣血逆行,身體不受控制地想要變回原形。
彼時的敖粲一門心思全放在了游山玩水和結交好友上,以致自身修為仍是不足,所以見到了煙花爆竹一類物品就難免會有些血氣上涌,頭頂的一對龍角總想沖破額頭的皮膚頂出來。
在上元燈節的煙火表演上,以防露出端倪驚嚇到行人,敖粲趁著眾人抬頭欣賞滿天的煙火,便趕緊掐了個瞬行術逃之夭夭了。
一路冒風疾行,敖粲和小懶稍顯狼狽地出現在茅草小屋的門外。
敖粲發絲凌亂,眼尾也被大風吹出了點點晶瑩的淚水,他使勁閉了閉干澀的眼睛,打開折扇對著自己的臉連連扇了幾下,一邊叉著腰鼓腮呼氣,掩飾落荒而逃的心驚膽戰。
眼下境地和他的一心想著的雍容氣度是背道而馳的,唉,都怪那煙花。
敖衛一將竹門推開來,便看到了小懶的木頭面具半掛在臉上,他們兩個眼大如牛地瞪著雙眼,“呼哧呼哧”喘著氣的這般場面。
……
敖粲從南海龍宮前來拜訪,雖然這間林邊小屋比不得東海龍宮應有盡有,但是敖衛拿出了珍藏的上等茶餅與敖粲同享,作為待客之道。
茶葉在簡樸的白瓷杯中沉沉浮浮,茗煙裊裊,飄上來氤氳了看盡今夜繁華,沾染人間煙火的雙目。
敖粲呷了一口熱茶,突然問:“哥哥,說起來,杜蘅差不多也該到凡間女子婚配的年紀了吧?”
被問到的敖衛收起了神思,輕輕放下茶杯,看向他“嗯”了一聲,作為答復。
敖衛說:“凡間女子十五及笄,之后便可許配人家?!?/p>
敖粲又問:“那杜蘅家中做主的長輩可有替她物色好了夫婿?”
“尚未?!?/p>
“啊,那應該也快了?!卑紧幼灶欁缘卣f。他素來不喜茶葉滋味,只喝了一口,發覺這茶的味道聞起來尚可,嘗到嘴里卻是不出意料的苦澀,便皺著臉放下了杯子。
敖粲突然難得正經地對他說:“凡人命途短暫,而且凡間女子成婚之后足不出戶,外人再去尋她多有不便。”
“的確如此?!?/p>
敖粲沉吟片刻,似在為他仔細思量著應對方法,“人生百年,百年后她總是要和其他人一樣轉世投胎的,到時候哥哥想見她了,便可以算著時間去凡間找她。杜蘅今生遇見你時已經不小了,下一世你可以早些去尋她,興許能相處得長久些?!?/p>
敖粲如此說完,覺得自己想出的此計甚妙,卻聽他的這位堂兄說道:“不必如此麻煩,我與她的此生尚未結束?!?/p>
“凡人壽命不過區區百年,你當如何?”
“那便教她研習法術,同我一般,千秋萬載?!?/p>
心思玲瓏如敖粲,明白過來了堂兄的意圖,他是不愿杜蘅另嫁他人的。敖粲復問:“那你可問過她是否愿意?”
當敖衛再次伸手向茶杯,手指剛觸及杯壁,發覺杯中的茶水已然又涼上幾分,敖衛說:“我自會去問她?!?/p>
敖粲無法理解為何這世上會有人甘心受縛,心說,他可真是個固執的人啊,但愿杜蘅莫要辜負了才好。
“留給哥哥的時間不多了,哥哥業已成年,想必不久就會受封至屬地了吧?”敖粲的話鋒一轉,提及的是眼下即將到來的改變。
酉州臨近東海,屬地卻未必與酉州相近,到時候天南海北的一東一西、一南一北也是說不定的。
“嗯,一切都定下來了,明年就要去往諸繩赴任?!?/p>
“好遙遠??!”
敖粲在腦子里找了找諸繩的大致方位,一邊感慨著遠離東海龍宮,一邊想到自己也八九不離十的將來,大概都是差不多的路數,便說:“我并不想到鳥不拉屎的屬地去?!?/p>
“哦?”
敖粲壓低了聲音悄悄說道:“哥哥莫要好奇,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嗯?!?/p>
敖衛不在意地替他添了些熱茶,可是敖粲卻并不太喜歡,他說:“下回我來,請我吃烈酒,吃酥肉,我是不喜歡飲茶的?!?/p>
……
不要看今天晚上杜蘅能輕易出來參加上元燈節,其實這三年里面,杜蘅能像以往那樣抱著貓兒大街小巷四處瞎走的時光越發一去不復返了。
酉州氣候適宜,海陸交通便利,又有長年累月的經商基礎,商業向來發達,杜氏一族世代盤踞在酉州一帶經商,杜蘅的父親就是酉州城中有名的藥材商,旗下的分商號過百。
算計乃是商人刻進骨血里面的天性,杜老爺的家大業大可不是靠善心施舍得來的。作為一名成功的藥材商,他的精于算計體現在他畢生為人處世的方方面面當中。
杜老爺膝下育有五子三女,杜蘅是杜府的五姑娘,她在兄弟姐妹中的排行都是不上不下,既不是老大,也不是老幺。
杜老爺苦心經營打拼下的家業再大,也是要給親生兒子繼承的,斷然沒有白白便宜了外人的道理,至于三位姑娘,與杜府的五位公子一相比較,杜老爺關心的程度便是高低立見的。
對于姑娘們的終身大事,杜老爺的意思也是很明確,若是結為秦晉之好能讓兩家在生意上強強聯合,那是最好不過的。
為了能結上一門好親事,杜老爺不惜重金請來了女紅老師,在家教導三位姑娘女紅等事務。
敖衛能得到這些消息,自然不可能是杜蘅告訴他的。
杜蘅一向心大,兩人見面時,是從不會在他跟前抱怨這些瑣事的。
掌握了這一手資料,得知有著這樣一位勢力精明的未來老丈人,敖衛心知肚明自己想要上門提親怕是要頭疼一番,先想出一個萬全的應對之策了。
不過在此之前,就像敖粲所說的,他要先摸摸清楚杜蘅的心思,這才是眼下重中之重的。
說起來,兩日后便是杜蘅的十五歲生辰,敖衛決定那日去杜府找她談上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