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悅八樓的宴會廳里傳出與之一貫高逼格氣質(zhì)不符的喧噪——嗨曲,搖滾,喊麥,群魔亂舞的社會搖,路過的人恨不得抱住腦袋快速溜走。
一個經(jīng)理模樣的人擦著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開了宴會廳的門,險些被里面過強的音浪掀翻在地,舞臺上一個雷鬼造型的男人,穿著一件高領(lǐng)毛衣戴著夸張的墨鏡和超粗的金鏈子,緊身小皮褲,穿著AJ的腳踩在音箱上,興奮地吼道:“各位同事!各位同仁!各位育培的兄弟姐妹,就是今天!讓我看到你們歡呼的雙手!eeverybody跟我一起say……”
底下瘋癲的人群隨之一陣歡呼,經(jīng)理的汗流得更嚴(yán)重了。他借著變幻莫測的死亡燈光,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柳之雨在臺下的人群里,揮舞著自己的熒光棒,聲嘶力竭的喊道:“七少爺!七少爺!七少爺!”
“柳先生!”
同樣的名字他喊了三遍,直到他不得已拍了拍他的肩膀,柳之雨才停了下來。
變幻的燈光照得經(jīng)理汗涔涔的臉,柳之雨的耳膜里都是臺上雷鬼的嘶吼,眼前這人竭力說著什么,他卻只看得到他一張一合的嘴巴。
“你-說-什-么?”
經(jīng)理又重復(fù)了一遍,他眼里的仍舊是一張一合的嘴巴。
“你-說-什-么?”
那張嘴不斷地重復(fù)著,從他猙獰的表情上,柳之雨可以看出來,經(jīng)理想必是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經(jīng)理急了,他又一次吼道。
“樓下開年會的公司說,你們聲音太大了,投訴說要你們小點兒聲!”
忽然間,整個宴會廳在鼓手最后一擊之后安靜了下來,滿場的人都聽到了這一句聲嘶力竭的控訴。
臺上的雷鬼扯掉了自己頭上的臟辮假發(fā)和墨鏡,露出一張英俊不耐煩的臉來,他從臺上跳下來,問道:“誰啊?”
經(jīng)理賠著笑,說道:“七少爺……樓下的公司在開音樂會,說您這邊聲音太大了,所以……”
“說我擾民唄?”
“是……”
“我要是繼續(xù)呢?”
“對方說,你要繼續(xù)就報警……”
眼看著七少爺煩躁地翻了個大白眼,柳之雨急忙上前,小聲說:“七少爺,大喜的日子,千萬別出什么岔子,萬一真的把警察惹來,回頭又要被記者亂寫。”
這是姜承宇第一年以總裁身份參加育培集團(tuán)的年會,他剛剛被爺爺宣布繼承家業(yè),老頭兒退居幕后,他終于有機會把沉悶的年會搞成蹦迪場,三首歌還沒唱完,他自己還沒盡興,就有人來敗興。
姜承宇叉著腰,脖子上明晃晃的金鏈子跟他這一張標(biāo)準(zhǔn)公子哥的臉格格不入,他一揮手,說:“讓樂手散了吧。”
他是人間霸總,但講道理。
經(jīng)理千恩萬謝,急匆匆跑出了宴會廳去七樓回復(fù)客戶投訴。
今天是長樂集團(tuán)年會的日子,地點就在凱悅酒店七樓宴會廳。岳既明第一年回國,公司上下忙著討好他,按照他的喜好請來了知名的鋼琴演奏家。
滿是盛裝賓客的宴會廳里,身著禮服的鋼琴家扶著鋼琴行禮,翩然坐下,一首德彪西的《月光曲》從她的指縫里流淌出來。
岳既明眉頭舒展,看來準(zhǔn)備的人還算有心,連他最喜歡的曲子都知道。
皎皎月光剛剛灑下來,怕是連他的腳邊都沒沾到,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轟隆隆的響聲,就嚇退了柔軟的月光,激烈的喧鬧與大廳里的鋼琴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大廳里的賓客竊竊私語,紛紛看向岳既明,生怕這位陰晴不定的大少爺不高興。
原本以為這噪音很快就會消失,沒想到聲音越來越大,整個宴會廳像是一個巨大的箱子被人不斷的用力敲打,吵得《月光曲》幾乎都變了調(diào)子。
隱隱約約地,岳既明聽到一個粗獷的吶喊:“everybody跟我一起say嗨嗨嗨!!!everybody跟我一起say耶耶耶!!!”
一聲聲嗨嗨嗨和耶耶耶把剛剛月光曲的音符從岳既明的腦子里擠了出去。
他抿緊了嘴唇,閉上了眼睛,捏了捏鼻梁。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錯,剛剛的一瞬間,他竟然覺得有灰塵從天花板上落了下來……
忽然頭疼。
旁邊的秘書見狀,急忙找來了參與策劃的人事。
“愣著干什么?還不找酒店去投訴,沒看大少爺正不高興嘛?”
岳既明只是頭疼,什么人能把凱悅這樣的地方嗨得如此之土,還如此震耳欲聾?耶耶耶起來耶得沒完沒了……
人事出去了幾分鐘,再回來時,樓上的音樂已經(jīng)停了。
秘書和人事滿臉陪笑,說道:“您放心,這就從頭再彈一遍。”
他才回來一年,對于很多人來說,這個忽然出現(xiàn)的岳家大少爺太過神秘,每個人急于試探他的喜惡,卻總是帶著一絲小心翼翼,仿佛他是個不講理就會毀滅世界的怪物。
聽音樂會聽得是場心境,如今這份靜謐和期待,全都被樓上的嗨嗨嗨和耶耶耶打破了,還怎么從頭再來。
岳既明擺了擺手,說:“算了,開席吧。”
人事應(yīng)了一聲走了,秘書走過來悄聲說:“十五樓的房間給您開好了。”
岳既明點了點頭,端起了酒杯。頭頂上一盞燈落在他的杯子里,像是一個孤獨的星星。
冬季的夜空掛著一彎凄冷的彎月,滿眼望去,也看不到一顆星星。
姜承宇悄悄放下窗簾,百無聊賴地看向重新熱鬧起來的宴會大廳。
有錢人的快樂你想象不到,有錢人的煩惱你也想象不到,姜承宇的快樂和煩惱有錢人也想象不到。
他就想蹦個迪還被人投訴了,只能把迪廳改成了茶話會現(xiàn)場,他高價買來的旋轉(zhuǎn)球燈,孤寂地掛在空中,無人憐愛。
唉!
姜承宇嘆了口氣,從后腰里拿出從五姐梳妝臺上偷來的化妝鏡,把自己的頭發(fā),重新抓成根根分明的蹦迪刺猬頭。
他攬鏡自照,為自己的帥氣折服喟嘆,眼角的余光里,一個女人端著杯滿滿的紅酒一搖三晃地向他走了過來。
姜承宇向旁邊躲了躲,他今天為了蹦迪專門穿了二姐托人幫他買來的年末最后一雙限量版AJ可別……
他念頭不過是剛剛冒出來一瞬,那個一搖三晃的女人,在距離他半米遠(yuǎn)的地方,忽然平地一摔,手里的紅酒就沖著他潑了過來……
“我靠!”
姜承宇夾緊屁股貼墻立正,他腦子里只剩下一句加粗的藝術(shù)字:又來了!!!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只要姜承宇參加這種場合,總有不知道哪里來的女人“不小心”地撞在他的身上,腿上,腳上……
躲不開,避不及。
“七少爺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女人驚慌的神色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趁機把杯子里殘留的酒液潑到了他的身上……
日。
這仿佛一個了不得的信號,宴會廳里各家千金,育培的員工,像是被什么人按了按鈕,一個個端著酒杯就向他走了過來。
從主座到宴會廳門口,他身上這件禮服,被潑了十八杯紅酒,腳下的新鞋被人踩了不下二十次,姜承宇心痛的想——媽的,竟然踩老子的AJ!!!
他拖過柳之雨擋在門口,摸過他口袋里的房卡,急匆匆避難去了。
聞著自己的一身酒味,姜承宇憤恨地想著,這些女人認(rèn)識總裁的手段能不能新鮮一些!
他想著,人已經(jīng)到了十六樓的房間門口。房門虛掩著,姜承宇推門進(jìn)去就看到一個赤裸的美男站在里面。
這位美男,濕潤的發(fā)絲散亂著,透著一股子欲望之美,簡腰臀腿比例完美,肌肉勻稱,嚴(yán)絲合縫地卡在人類審美上,仿佛是羅丹親手打造,從十九世紀(jì)時空竄梭而來,新鮮直達(dá),產(chǎn)地直送。
嗯,這的確是夠新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