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了。”岳既明揉了揉他此時亂糟糟的腦袋，轉頭對柳之雨，“把車開過來，去醫院。”
“救護車已經在外面了，我送七少爺……”柳之雨說著向姜承宇伸出了手，想扶著他，沒想到，姜承宇稍稍錯身躲在了岳既明身后。
岳既明倒沒有意外，說道：“我陪他去。”
救護車一路唱著歌兒直奔最近的醫院，葉汐就看著那兩個人黏糊了一路。
剛才電梯惡鬼一樣猙獰的姜承宇恢復了原來的樣子，緊緊依靠在岳既明身邊，盯著車里的某處發呆。
葉汐看著兩個人緊緊抓在一起的手，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命運啊……
兩個人在電梯里并沒有受什么傷，只是葉汐的腳不小心扭了一下，手臂有些不要緊的擦傷，她被護士帶著去處理傷口，轉頭就不見了岳既明和姜承宇。
樓上的診室外，姜承玉聽到腳步聲急忙站了起來。
“小七！”
姜承玉撲過來，一把抱住了弟弟。姜承宇擠出一個笑臉來，說：“四姐，你怎么來了？”
“我怎么來了？這么大的事兒，我怎么不能來，你剛出去住了幾天啊，就出這種事兒，”姜承玉痛心疾首，拉著他上下看了看，“讓姐姐看看哪里傷到了。”
她把姜承宇前前后后看了一遍，最后看了一眼岳既明。
今天姜承玉本來要去委托人公司談事情，半路接到岳既明的電話，要她馬上來醫院，并且把姜承宇的心理醫生也帶過來。
姜承玉心里一驚，她意外姜承宇出了事兒，更意外岳既明竟然知道姜承宇有心理醫生。
急忙打給柳之雨了解了情況，姜承玉帶著醫生匆匆趕到了。
“謝了。”
“不客氣，”岳既明淡淡地說道，“我陪他進去……”
“不用了，”姜承玉瞪著他，想一只張開翅膀的老母雞，不允許他靠近弟弟半步，“小七看醫生一直都是我陪著的。”
四小姐的敵意如此明顯，岳既明也沒有堅持，有些擔心地望著姜承宇，說：“那……我在外面等你……”
“多謝了。”
姜承玉并不客氣地說完，拉著弟弟就走，可是沒想到拉了兩下都沒拉動。
“小七，你……”
姜承宇回頭看著弟弟，而她的寶貝弟弟則依依不舍地看著岳既明。
被人望著的那個人頗為無奈地說：“我等著你，不走。”
姜承玉驚訝地看著兩個人，她前兩天去看的時候，還水火不容的，什么時候，他家小七這么依賴岳既明了？
難不成……岳既明這廝竟然給她寶貝弟弟下蠱了？
有了岳既明的保證，姜承宇總算老老實實跟著姐姐走了。
醫生診室的門關上，岳既明才長舒一口氣，踉蹌著找個地方坐下來，他后背的冷汗涔涔，濕透了襯衫。
沒多久，診室的門又開了，姜承玉一個人頗為郁悶地走出來。
岳既明急忙站起來，問：“怎么了？”
“他不要我陪著……”
岳既明松口氣，他明白，姜承宇怕黑和幽閉恐懼并沒有好轉這件事是他的秘密，看來他最親密的四姐也不知道。
兩個人隔著一個人位置尷尬地坐在那里，許久，姜承玉才問：“你……跟我們家小七很熟嗎？”
岳既明眉頭微動，淡淡地說：“不太熟，大概就是你知道的樣子。”
他的回答模棱兩可，姜承玉看了他一眼，側過身來面對著他：“我不管你對小七的事情知道多少，如果你想要拿著他的把柄傷害他，我一定饒不了你。”
“四小姐，”岳既明看著她，“我永遠不會傷害他。”
他的語氣平淡，神情卻無比堅定。姜承玉看著他，心里的猶疑竟然開始滿滿消散，真是奇怪。
可是，岳既明的這份堅定，讓她沒有辦法不信任他。
又過了一陣，診室的門開了，醫生帶著姜承宇一前一后走了出來，岳既明趕緊上前。這一個多小時里，姜承宇的狀態明顯好了許多，看到他先給了他一個笑臉。
岳既明微微一愣，也回了他一個笑臉。
關于姜承宇的情況，醫生并沒有說多，只是囑咐他回去好好休息。
“醫生，我們換個地方……”
姜承玉想要跟醫生多問幾句，轉頭就看到弟弟跟著岳既明走了……
“姜小七！”
姜承玉跳著腳，小聲罵道，“沒良心的！”
醫生笑著說道：“四小姐，您別急，七少爺真的很信任他。您就別攔著了……”
岳既明聽到四小姐的聲音，轉頭看著姜承宇問道：“不跟你姐姐說些什么嗎？”
“不了，”姜承宇說，“她想問醫生的，一定是不想我知道的，與其讓她想辦法瞞著我，不如我自己走開。”
逃出生天之后，姜承宇的聲音還有沙啞，汗濕的額發緊貼在臉頰上，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哭過，睫毛濕成一簇一簇的。
可即便是這樣，姜承宇惦記的，仍然是不要家人為他擔心許多。
姜承宇還是從前信里那個不想家人過分擔心，努力好起來的姜嚕嚕。
一只手悄悄地攀上他的手臂，岳既明心頭一動，轉頭看到了姜承宇垂著的腦袋。
他一貫平靜的心跳漸漸不穩起來，噗通噗通地在醫院空蕩蕩的走廊里回響，他一步步走著，漸漸地，像是走在了云端上，如此不真實。
岳既明想，完了。
——你喜歡的是從前的姜承宇，還是現在的姜承宇。
這個無聊，無趣，無理取鬧的問題，如今在這個荒誕的夜晚有了答案。
三個大字如同水怪一般從他的心湖里冒出來，嘩啦啦地響著，提醒著他務必看清楚。
姜承宇，從來都只是姜承宇。
他掛念的，喜歡的，從來都只是姜承宇。
無論從前現在。
岳既明不自由捏了捏鼻梁，微微嘆了口氣，命運啊……
醫院的急診門口，葉汐穿著漂亮的禮服站在臺階上，看著遠處開走的那輛熟悉的車，在心里冷笑。
呵，男人。
到底還有沒有人記得她也是事故傷者？！怎么沒一個人來問候她？！
葉汐看著自己的傷腳，頓時悲從中來，心里把那兩個男人罵了一遭又一遭。
“大晚上不回家，在這兒干什么呢？”
葉汐順著聲音猛地回頭，剛好看到姜承玉施施然從旁邊走過來。
“我也受傷了！誰管我了！我為什么不回家，你說為什么？！”
如果不是腳上有傷，葉汐一定跳起來罵人，姜承玉后知后覺，這才想到這位葉小姐就是跟弟弟一起困在電梯里那位。
初夏的夜晚有些涼，葉汐小姐紅著眼眶，羸弱地在晚風里瑟瑟發抖。
姜承玉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走吧，我送你回家。”
熟悉的銀色山泉后調中隱隱的檀香木的味道輕飄飄地繞進她鼻子里，葉汐委屈地快哭了。
就這樣，姜承玉把自己的車開過來，請葉小姐上了車。之前，姜承玉對這位葉小姐沒什么好感，總覺得這個看不上自家弟弟的女人，又蠢又瞎，今天看到姜小七跟著岳既明跑了，姜四小姐才意識到，有可能，葉小姐，也是個受害者。
“你不喜歡姜承宇那小子，何必要跟他出來約會呢？”姜承玉唉聲嘆氣地說，“最后還不是自己受苦。”
葉汐也唉聲嘆氣，她八卦，她好奇，她饞不拿白不拿的金錢。
“我也是……身不由己……”
前方的黃燈變紅，姜承玉猛踩剎車，如果不是安全帶系著，葉汐竄出了擋風玻璃。
“我知道了！”姜承玉的調門兒拔高，“你是岳既明派來騙我弟弟的，結果你沒成功，他的美男計奏效了！”
葉汐：……
姜家人腦洞大，大概是遺傳吧……
咕嚕——
一聲不合時宜的聲音在狹窄的車廂里響起，姜承玉的視線下移看了看葉汐的肚子。
“嘿嘿，姐姐，”葉汐笑瞇瞇地說，“我還沒吃飯呢……”
無論如何，眼前這人也算是跟著姜承宇一起受了苦，姜承玉無奈地嘆口氣：“想吃什么啊？”
紅燈轉綠，停著的車開了出去。
“火鍋吧！”
“剛受傷吃火鍋？”
“好不好嘛～”
“好好好！”
長夜慢慢過去，只留下最后的尾巴，被破曉前的云朵驚擾，輕輕一抖，露出一點點晨光。
姜承宇在天將破曉之前醒了過來，睜開眼睛就看到了窗外青白天光里的城市風景。
從電梯下墜停電，到他剛剛睜開眼睛，姜承宇終于完成了自我意識的重啟。
他干了什么？
什么黑暗恐懼，幽閉恐懼，什么在葉汐面前的失態他都可以扔到一邊去了，他唯一介懷的是……
媽的，他怎么能那樣糾纏著岳既明呢？
太丟人了！！！
可是……
在黑暗里，在葉汐驚恐地不敢上前的時候，是岳既明忽然出現了，他溫潤的聲音安撫著他，他安慰他，給他力量。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從岳既明身上傳來的那股安穩的力量瞬間就讓他感覺到了舒適，甚至不需要他多說什么，岳既明顯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在怕什么，姜承宇幾乎不受控制地把自己交給了他。
可是，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