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這碗“清湯寡水”的粗面，不覺執起筷子，念了句佛號，輕輕地將面條夾起。

隨著他的攪動，碗中升起的蒸汽，仿若有生命一般，慢慢地凝聚成一朵似真似幻的蓮花。

“呼……”

見面條有些燙，不覺下意識地吹了一吹，雖然這點溫度對他并不算什么。

隨著他的吹動，微粗的面條竟如同笛子一般，發出了讓他異常耳熟的樂聲。

“這首佛曲……是《地藏王菩薩偈》？妙啊……”不覺神識掃過面條，立刻發現其中奧妙。

這面條經過云凡的反復搓揉，竟然每一根都是中空的狀態。

而每一根面條上，竟然都被精心雕出了形狀各異的小孔。

隨著他的輕輕吹動，面條之上的蒸汽，通過不同的小孔，發出的聲音聚集在一起，竟然形成一首他耳熟能詳的佛曲。

不覺重新撬起一注面條，準備再次吹動，忽然他的動作停滯了下來，竟將眼前黑布扯下，露出他那雙幾乎占滿整個眼眶的黑瞳。

“不對……這是……”

不覺那詭異的黑色瞳孔死死盯著眼前的面條，那面條上的小孔纖毫畢現地映入他的眼中。

那是，一個個巧奪天工的小字。

“何等的神乎其技，這雕花中……竟暗藏一篇佛經？”

不覺和尚貪婪地掃過每一根面條，很快一篇完整的佛經便在他腦海中拼湊成型。

正是穢土寺遺失的《地藏本愿經》殘卷其中一篇。

“云老板，為何會懂這一篇佛經？”

不覺和尚忽地站起身來，一雙大眼帶著疑惑地直直視向云凡。

接連兩道齋菜中，都暗藏著穢土寺的經文，必然不是巧合。

“小師傅過慮了，在下只是嚴格遵循師傅留下的菜譜制作，并不懂什么佛經，連自己在上面雕刻的符文都不認識……”

云凡所言非虛，若不是這不覺和尚識得，他也不知這粗面雕花中竟大有名堂。

“看來，云老板所言非虛，是貧僧多慮了?！?/p>

聽見云凡的回答，不覺和尚臉色忽地一松，將黑布重新蒙上。

面上所雕文字，乃是他所在的來居界的文字。

況且，沒有人可以在他這雙眼直視下撒謊。

“盯……咹……”

云凡腳邊，被灰色煙火氣如狗一般栓住的黑色球狀生物探出頭來，帶著蔑視的神情，死死盯著不覺。

不覺忽地滿臉虛汗，腹中亦咕咕作響，整個人被一股無盡的饑餓籠罩。

“是……小僧立刻吃完……”

不覺仿佛看到什么極為可怕的生物一般，立刻低下頭大口大口地扒起面條送入口中。

這碗面分量極少，一大筷子入口，便只剩下殘湯。

粗面入口，極為筋道有彈性，伴隨著中空的結構和雕花，不斷迸發出清甜的湯汁。

這道面沒有經過任何調味，完全保持了昆布和菇類熬制的高湯本味，清香中帶著回甘，口感極為清爽。

“妙不可言！”不覺和尚早已經不知辟谷了多少年，近些日子在這云深食肆“化緣”，乃是他修煉歲月中極少的進食經歷。

那清淡爽口的味道，對他來說剛剛好，如同春雨潤物細無聲一般，悄悄地激活了他封閉多年的味蕾。

一股酸澀之味忽然涌上不覺舌尖，毫不掩飾地沖擊著他的神識。

畫面一轉，年幼的不覺，帶著無邪的微笑，好奇地昂首直視著空中某處。

在他身后，一名滿臉褶皺的老和尚，拿出黑布將他雙眼蒙上。

“不可直視真實所在?！?/p>

那股酸澀極快地消散，一股甘甜緊接著涌上。

天然溫泉中，數名赤著身子的小和尚正在嘻哈打鬧著。

眼蒙黑布的不覺亦侵泡在其中，環首四顧。

這是他們每日艱苦修煉中，難得能解放少年天性的時候。

不瘋……不癲……不難……

“不覺，愣著干啥，潑他啊?！?/p>

一名小和尚重重地躍入池中，濺起巨大的水浪，打在不覺早已濕潤的面龐上。

香甜總是短暫，隨后是一股嗆喉的辣味。

黑色灰燼籠罩中，一群僧人正盤膝而坐，閉目虔誠地念著佛經。

一絲絲的黑色業力連綿不斷地鉆入他們的身體，伴隨著撕裂一般的痛苦。

一名僧人忍不住業力入體的痛苦，睜開了雙眼。

“嘻嘻……你能看見我……”

數道殘破、布滿尸斑的手臂從灰燼中伸出，將他纏繞著拉入灰燼。

直到全身沒入灰燼，那名僧侶依舊猙獰地瞪著雙眼，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一聲不發。

仿佛唯恐干擾到他人。

“阿彌陀佛，不可直視真實。”

為首的老和尚，打了句佛號，繼續閉目誦經。

在那黑色灰燼深處，依稀可見各種詭異的身影涌動。

畫面消散，一滴液體順著臉龐滑落。

不覺下意識伸舌舔過。

微咸的味道。

他伸手觸摸自己的臉龐。

自己不知何時，竟已淚流滿面。

方才從那超級山葵的沖擊中緩過，解除了的石化狀態地八木創，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云凡。

那眼神中，寫滿了“你的面居然把人難吃到哭了”的不可置信。

“阿彌陀佛，形色本無相，皆由味不同?！?/p>

不覺雙手合十，打了句佛號，全身黑色煙霧不斷升騰、消散。

整個過程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

不覺和尚周身忽地睜開了數只眼睛。

這一次，那數只眼睛不再帶著猙獰、可怖，反而透露著一股寧靜人心的情緒。

“好一碗【無相】齋面，暗藏人生五味，讓貧僧受益匪淺?！?/p>

不覺所修，乃佛家【天眼通】，奈何受業力所困，早已誤入歧途，隱隱有反噬自身之勢。

這一碗齋面，竟讓他難得的頓悟，周身積郁的業力消散不少，停滯已久的【天眼通】竟然也修至小成。

一縷極為渾厚的煙火氣從他身上涌現，匯入正在灶臺上處理著“海鮮”的云凡體內。

“潛伏”在灶臺下方的小咹，立刻高高跳起，想要攔下那股煙火氣。

“入云深食肆者，福禍皆乃自身機緣，云凡只是順勢而為罷了?！?/p>

感受到那優質渾厚的煙火氣，云凡內心亦是滿意。

伴隨著那股煙火氣而來的，自然還有增長的靈力。

停留了數十日的第二境大圓滿境界，就這么突兀地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