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宋清慢慢蘇醒過來,地板在不停的晃動,像是在船上,又像是在車上。一股一股的臭味鉆進鼻腔,四周還有雞鴨之類的叫聲。
這是哪里?我怎么回在這兒?
渾身發軟的宋清,連動彈一下都不行,他腦子里一片空白,半天才回想起云霧山上的事,這樣密閉的幽室,讓他不由自主的害怕,但是比害怕更多的是:求生的欲望。
大概是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劑,宋清用盡全身的力氣,能動的也就一根小手指而已。四周又臭又熱,十分悶人,一片黑暗中,宋清發現好像不止他一個人的呼吸聲,這樣的發現讓他不禁寒毛豎起!
“救命!”
宋清咬牙大叫,他以為自己發出了很大的吼叫聲,實際上聲音十分微弱,他不停得發出求救的聲音,但被家禽的嘈雜聲音掩蓋得一絲不剩。
突然宋清感覺自己被顛簸幾下,然后他聽見發動機熄火的聲音,地板停止晃動。
漆黑中,他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外面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好像有人在討價還價,但是在家禽的聲音里,宋清聽得很模糊,然后是有人搬動籠子的聲音。
外面有人,宋清溺水的人看見一塊浮木。他拼命掙扎,想要弄出一點兒奇怪的動靜,好讓外面的人注意到這里的異樣。可是不管他怎樣扭動,怎么大叫,外面的人都沒有任何反應,甚至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浮木原本就在眼前,可是現在飄走了。
宋清感覺到有溫潤的液體從眼眶溢出,那是他的眼淚,他蠕動著嘴唇,一遍又一遍的說著:
“救命。”
“救命。”
“救命啊……”
地板重新開始晃動,車子搖搖晃晃的繼續前進著,在黑暗和各種家禽的臭味中,宋清伴隨著四周毛骨悚然的呼吸聲,被運往未知的方向。
車廂悶熱,空氣愈來愈稀薄,宋清渾身都是粘膩的汗水,他小口小口的呼吸,大腦已經開始有些缺氧眩暈了。
忽然車子停下,宋清隱約聽見人走動的聲音,忽然車廂的門被打開,外面的光亮和冷冽新鮮的空氣涌入,宋清的腦子恢復了一絲清醒。
“你去看看。”
家禽的籠子被搬開,露出藏在后面的人,宋清的眼睛不敢睜開,只感覺有一個人走進來,他在宋清旁邊徘徊幾下,就來到了宋清的面前,伸出手探了探宋清的鼻息,忽然捏住他的臉,那只手長滿老繭,十分粗糙,宋清嚇得幾乎心臟驟停,他聽見手的主人啐了一口:“媽的,長得真俊!”接著就起身離開。
宋清松了一口氣,聽見車廂外面的男人問:
“怎么樣,都活著吧。”
“關得太嚴實,有個小丫頭已經沒氣了。”
宋清呼吸停滯,又聽那人罵了兩句,有些無奈:“現在查得這么嚴,不藏嚴實點兒,過不去啊。”
“把沒氣兒的那個拖出來,你去給他們喂點兒水,前面的路沒什么人,關門的留個小縫。”
“好咧。”
腳步聲又靠近宋清附近,徘徊著,大概是在喂水,宋清聽見外面那個男人走到車頭去,車頭的駕駛室還有人。
“大哥,死了一個。”
“聽見了,找個地兒埋了吧。”
那人轉回來,宋清正被一個人扶著頭喂水,給他喂水那個男人,甚至趁機把摸了幾下宋清的唇瓣,雖然沒有伸進去,但這樣就足夠讓宋清作嘔了。
那人把宋清小心的放好,把籠子放回原位離開了。
宋清這才敢睜開眼睛,他正躺在一個運貨車的車廂里,身邊同樣躺著幾個人,都是十七八歲的少女,只有他一個男生,出口被幾個籠子擋住,籠子里是雞和鴨,地上的飼料和糞便發出惡臭。但仍然能看清一點而外面,他吃力的挪動,從縫隙間,看見讓他這輩子都忘不掉的惡心的場景。
外面的車廂有一塊空地,站著兩個男人,一個矮壯的光頭,一個高瘦的平頭,地上躺著一個穿著雪絨風衣的少女,一頭秀麗的黑發撒亂的鋪在地上,靴子不知道扔到哪兒去了,露出兩只白皙的腳丫,纖細的腳踝。
宋清目眥欲裂,他憤怒而恐懼,大顆大顆的淚水從眼眶滾落,卻不能發出一點聲音。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事?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人??
他這到底是在哪兒???
最后宋清閉上眼睛不再看,腦子里嗡嗡作響,他什么都做不了,自己都不知道還活不活得下來。
半響后,車廂重歸漆黑安靜,車子又開始晃晃悠悠的行駛起來。
宋清想到了臨江市,想到老趙,徐卓,陳志斌他們,還有班上的同學,他們現在大概都在家里和家人一起過年吧,收到多少壓歲錢,做卷子,又或者串親戚,活得正常。
他想到他的母親,他的姐姐,現在也應該在正常的工作,如果知道他失蹤,一定會來他救他的。
他想到在他面前倒下的柏鶴川,不知道那支箭頭有沒有傷到重要的對方……
他想到很多,直到他的意識開始模糊,之前那個男人給他喂的水里,應該還有安眠的成分。
等宋清再次醒來,他聽見有人在他旁邊說話。
“4線送過來二十個小的,都是活的,5線送過來十個大的,路上死了一個,還剩九個,這里面有個長得賊俊的男孩,要交給屠芬芬那個女人。還說,不許給她磕著碰著……”
“行了,”有人打斷,“都抬進去,屠芬芬那個抬到那個屋。”
“好咧。”
有人搬動東西的腳步聲,聽起啦人很多,宋清不敢睜開眼睛,又聽見男人的說笑聲:“屠芬芬一把年紀了,搞個大學生她玩得動嗎她?”
另一個男人說:“不是她要的,是有人故意抓得這個男孩,說是看見了什么不該看的,著急把人抓起來呢。”
“不該看的,沒捅到條子那邊去吧?”
“應該沒有。”
兩個說話的男人聲音遠去,宋清被人抬到一個地方,單獨放著。
他睜開眼睛環顧四周,這個屋子非常小,大概有一間大學男生宿舍那么大,放著一張單人床,一張桌子,墻上沒有窗子,只有天花板上亮著一盞白熾燈,整個屋子就什么都沒有了。
看來對方并非單純的販賣人口,所以那天的黑衣人,直升機都不是錯覺。
這一刻宋清有些懷疑這個世界了,他一直生活在法制社火,從來沒有見過這些。
然柏林豪這么瘋狂的嗎?他難道不是一個活在憲法下的企業家嗎?
宋清那次知道柏鶴川父親的姓名后,就在網上查了對方在各大官方機構的證明,都是非常正規的公司,柏林豪這個人,除了身價高昂外,沒有奇怪的地方,為什么會牽扯上販賣人口?
驀地,宋清想起一個月前在街邊見到的賣花的小女孩,他此刻忽理解了對方的心情。
突然門被打開,宋清猛地看過去,發現是那個矮壯的光頭,他看見宋清坐在床上,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笑道:“喲,醒了,醒了好,免得老子喂你。”
宋清這才發現對方手里還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他看著光頭把碗放下,再離開房間,離開前,還有淫/邪的目光看了一眼宋清,宋清毫不猶豫的認為,那碗里有藥,不能吃。
一直挨到了晚上,才又進來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宋清沒有見過,只有一只眼睛,相貌看起來就是很普通的大叔,路上一抓一大把的那種。
“怎么不吃?”那人問。
面已經駝了,變得冰涼,但是根本沒動過,宋清蜷縮在在單人床上,沒有說話。
“怕有毒啊?”男人說著,拿起放了一下午的面,用筷子隨意攪動幾下,呼啦呼啦全吃了。吃完他打個嗝,把碗拿走了。過了一會兒他又回來了,拿著一盒自熱火鍋和一瓶礦泉水,放在宋清面前:“吃吧,沒放毒,我們還要把你帶到總部去,總不會在這兒害你。”
宋清沒有動,男人靜靜的看著宋清,好像透過宋清,看見了別人。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道:“你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不想餓死,就吃吧。”說完就走了。
沒過一會兒,之前那個光頭又進來了,發現他的面條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自熱火鍋和礦泉水,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他倒是裝的像個好人。”語氣有些不屑。
見宋清還是維持著原樣,光頭或許是怕他真的絕食,說道:“明明干的是違法的事兒,偏把自己裝成好人,喂,你要是再不吃,待會兒可就又要上路了,一直到明天早上都得跟那些雞糞待在一起呢。”忽然外面有人叫他,光頭應了一聲,又跟宋清說:“馬上就要走了,你快吃啊。”
等光頭再進來,自熱火鍋已經只剩殘渣,礦泉水也沒了:“吃飽了吧,媽的,老子辛辛苦苦煮的面條不吃,他拿個超市里的火鍋你倒是吃得一點兒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