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不下雨,即使下雨,也只是陰著天,下一點小雨。
因為是傍晚,所以街道上有些昏暗,不少路燈都已經亮起,京城一中的初中部剛剛放學,所以現在街道上,兩兩三三的都是京城一中初中部的學生。
“我聽說,臨江一中那邊,要過來跟我們學校比賽呢!”
“比賽,比什么?”
“就這次冬季運動會啊。”
“我也聽說了,說是臨江以后會跟京城的學校多多合作,發展關系什么的。”
“什么亂七八糟的,從臨江過來,坐高鐵都要坐一天呢!”
“人家校長要發瘋搞這些活動,我們又管不著,到時候看看有沒有我喜歡的帥哥哈哈……誒,你們看那兒。”
“好像是初中一年級那個家伙吧……”
“除了他還有誰天天拿著把兒童傘啊,這點兒雨還拿把傘,還當自己是小學一年級嗎?”
“算了算了,我們別看他了,看著我就不舒服,而且,我還有聽說,那幾個混混準備打他呢,到時候……”
那三個女生的聲音逐漸遠去,最后消失在朦朦的小雨中,一個持傘的的少年孤獨的站在公交站,他穿著京城一中初中部統一的制服,面料雖然很新,但是衣襟發皺,還有一些地方已經破損,他的臉上有一些被打過的淤青,嘴角破了,鼻子下面還有干涸的血跡,一頭純白的頭發被人惡意的剪成參差不齊的樣子。
那把傘他沒有打開,只是靜靜的抱在懷里,像是對待什么珍寶。
不知過了多久,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停在他的面前:“小川,跟姑姑回去吧。”
柏鶴川看著那個女人,半響后才點點頭,拉開車門坐進去。
“你這臉上是怎么回事啊?”女人問。
柏鶴川看著窗外沒有說話。
“你這孩子,怎么問什么都不答啊,姑姑特意從D國飛回來,就是為了看你一眼,你怎么……”
女人的聲音絮絮叨叨的響在耳邊,柏鶴川卻如同沒有聽見一般,好似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和他懷里的那把傘。
這個女人叫蘇瑾顏,是他媽媽的表姐,他應該叫表姑,可是蘇瑾顏說那樣不親切,直接叫姑姑,顯得親熱一點兒。
他這位姑姑嫁給了D國的一位富豪,不過最近好像感情有些不順,隔三差五就飛回來,說是看望他。如果柏鶴川不是曾經聽見過她和孫瑩婭的對話,他還真以為她是好人。
蘇瑾顏送柏鶴川回家,柏鶴川現在單獨住在學校附近的一套公寓里,這套公寓是柏鶴川在網上找到的一份工作得來的報酬。
剛剛打開門,就看見了一個不速之客,柏鶴川將對方無視回到臥室。
“少爺,請你相信我。”不速之客朝柏鶴川說著,這句話他已經說了不下十遍。
那個人的名字叫做林旭,自從柏鶴川滿了十三歲,就一直悄悄跟著他,據林旭所說,他是柏鶴川爺爺生前在柏林豪勢力中埋下的一顆暗樁,因為他爺爺早就預料到柏林豪可能弒父,所以提前做好了準備,而關于孫瑩婭通過柏鶴川那里拿到的東西,其實作用并不大,他爺爺的死,與他沒有關系。
林旭除了是柏林豪勢力中的暗樁之外,還懂得很多,他爺爺生前就已經打點好一切,只要他愿意,林旭就可以教會他射擊,搏斗等這些東西,而如何奪走柏林豪手中的勢力,他爺爺相信他自己就能行,不需要別人教他。
但是他爺爺沒有想到的是,長大后的柏鶴川并不愿意去爭搶,因為他對那些沒有興趣,所以一直到現在,他都沒有答應林旭,不過他在林旭的教導下學會了射擊和搏斗,但是每天被那些混混攔著,他卻動沒有動手,因為林旭教他,永遠都是一槍斃命,他還做不到殺人。
林旭站在門外,靜靜的等待著,他跟了少爺兩年,也逐漸看出來,少爺的頭腦很聰明,這一點不止體現在學習上,還體現在別的一些地方,比如現在這套公寓,就是少爺自己在網上通過一些他不知道的門路,得到的。
少爺會是一個很好的領頭人。
忽然房間里面穿來了巨大的聲響,林旭一驚,但又無可奈何,他第一次進去的時候,還差點別少爺用臺燈打死,少爺平時很正常,他非常沉默,沉默到甚至有些抑郁的感覺,可是偶爾又會非常狂躁,看得他非常難受,且無可奈何。
通常發生這樣的事,他都會等待,當里面安靜下來,他再進去,就可以看見平靜的少爺,在默默的收拾自己造成的殘局了。
林旭查過,這種和躁郁癥類似,但又不同,柏鶴川也不愿意看醫生,所以就這么一直耽擱著,其實林旭早就發現,柏鶴川有自殺的傾向了,只不過每次柏鶴川自己都能把自己解救回來,他的心里好像一直有什么東西,讓他對這個世界還抱有一絲期望。
可惜林旭不知道是什么,其實他猜想是老爺子生前對柏鶴川的一些教導起的作用,可是老爺子已經去世了,就只能靠柏鶴川自己了。
大概八個小時后,里面就安靜下來了,林旭輕輕打開房門,里面的東西把亂七八糟的扔在地上,不少東西就被摔壞了,瘦削的少年蜷縮在一堆垃圾中,雙手捂住臉,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這一次和以前都不同,少爺躁郁發作的時候,從來都不會傷害自己,但是這次好像是發生什么。
林旭急忙前去查看柏鶴川的狀況,但是柏鶴川身上并沒有血腥味,只是用一種非常低的氣音,一字一句艱難的說著:
“我好想他……”
他?他是誰?少爺的爺爺嗎?林旭猜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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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晴天,臨江市初中部的人已經坐著高鐵來到了京城,和臨江市不同的是,京城因為偏冷,沙塵霧霾多,所以種了很多樹,而且每當霧霾降臨,所有人就都會戴上口罩。
柏鶴川也戴著口罩,他站在一個公交車站前等著,但他從來不上車。今天不同,他上車了,因為他知道臨江市過來的學習會坐這一趟公交,去京城一中。
在他的眼里,整個世界都是灰暗的,一輛灰白的公交車駛過來,車上的人也是灰暗的,看起來是一群學生,他們的神情是那樣的鮮活而真實,好像只是出來春游一樣,沒有過一絲煩惱。
但是柏鶴川沒有在車上看見一點兒顏色,無論是深藍,還是其他的,總之是一片灰白……
他曾經自己研究過自己的病癥,這種單獨能看見某一個人身上的顏色,可能是把記憶中的顏色施加到對方的身上了,所以如果那個人變了模樣,那么他很有可能就認不出宋清了。
公交車在他面前停下,車么一打開,里面一群少年嘰嘰喳喳的聲音就穿了出來。
“坐了一晚上的高鐵,累死我,我們跑這么遠,到時候拿不到第一名就丟人了。”
“怕什么,有體委呢!”
“話說體委怎么不見了?你們沒發現嗎?”
“誒,體委去哪兒了?”
“體委在剛剛餐館的廁所睡著了,說他坐下一趟公交車,就跟在我們后面,肯定能趕上。”
“這小子怎么回事,廁所那么臭他都能睡著。”
“我猜,肯定miss章在他隔壁給他講課呢!”
“噗哈哈哈!你這么說我也信了,體委一聽英語就能睡著,比什么都管用。”
少年們的聲音肆無忌憚的在街道上張揚著,公交車司機等了一會兒,只有柏鶴川一個人站在站臺,司機以為柏鶴川不上來,就是關上車門,發動車子走了。
他不知道的是,柏鶴川今天其實一直在等這一趟車。
上面沒有他想見的人,所以他還是走吧。
可是沒有見到他,柏鶴川不甘心,他不想走,好像這樣,就能等到那個人一樣。
“吱——”又一輛公交車在柏鶴川面前停下,那司機看就柏鶴川一個人在等公交車,于是就問:“走不走啊,小伙子。”
柏鶴川準備抬頭說不,可是他忽然從一片灰白中,看見一塊燦爛的金色,燦爛的就像年幼時,和爺爺一起看的日出時的朝霞一樣。
柏鶴川緩緩起身,走上車,視線一直黏在那塊金色上面。
那塊金色是一位少年身上的衣服,上面的花紋,和剛剛那一輛車上的那群少年一樣,應該是臨江初中的校服。少年的臉上泛著紅暈,水紅的唇瓣微微張著,露出一點里面雪白的牙齒。
柏鶴川的目光緊緊的盯著少年,可惜少年在睡覺,并沒有發現他,柏鶴川默默的坐到后排的一個空位上,一直看著那塊迷人的金色。
少年睡得很不安穩,因為公交車總是晃動,所以他的腦袋也跟著晃動,忽然幅度過大,把他從睡夢中晃醒,他好像迷茫的看了一眼四周,發現還沒到目的地,于是又繼續睡,如此循環,直到到了下一站,車門打開,從下面上來一個老爺爺。
“滴——老年卡。”
少年好像被這一聲給驚醒,他看見上來的一個老人,連忙起身把老人扶到自己的座位上:“來,爺爺,你坐這兒。”
“謝謝你啊,小朋友。”老爺爺道謝后,少年抓住金屬桿朝前方坐了一個出發的手勢:“走吧,司機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