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書蟲
當天傍晚天漸漸黑,蘇母三人從娘家回來給蘇梅蘇陽帶了好多好吃的,蘇梅多少吃了點,吃完之后說:“爸,媽,我想通了明天去林家學鋼琴。”蘇母不敢相信自己走一趟娘家,蘇梅自己想通了。蘇母問蘇梅為什么想通了,蘇梅沒說蘇陽勸自己的那番話,只說自己舍不得就這樣放棄。
蘇父蘇母喜出望外的說:“你能自己想通比什么都好。明天你讓你爸送你去林老師家,你向林老師低個頭服個軟道個歉。我就擔心林老師一氣之下不留你,那天我看情形林老師挺生你的氣。你這孩子三天兩頭一天一個主意,別說是林老師不高興,換成我也不樂意,好像沒了你就活不成。”
蘇梅明白蘇母意思,但她不好說出為什么那天不去原因,只好說:“明天我給林老師好好認錯,她應該不會為難我。”蘇母神色擔憂的說:“但愿如此。”
第二天上午十點,太陽已經出來,已經把整個世界照的無比溫暖,像是春天到了。蘇父說要陪著蘇梅去林家,蘇梅非要自己去,蘇父便沒跟著蘇梅一起去。蘇梅到了林家時被林母趕了出來,就算林父替蘇梅說好話,也不管用。林母不讓林父插手管這件事情,林父只好呆在屋里看電視。到了午飯時間,林母還是沒讓蘇梅進去。林月看林父,林父看林月,兩人大氣不敢出一下,都知道林母在氣頭上,誰勸都不管用,甚至誰要再勸一句,蘇梅就等的時間更長。到了晚上,外面天已黑,溫度瞬間降下來,又回到冬天。林月出去一看,蘇梅還在外面傻站著,站在一處燈光下,在那走來走去,估計又餓又冷。林父看不下去,害怕蘇梅一個女孩在夜里出點什么意外。林母告訴林父讓蘇梅回去吧,以后彈不彈鋼琴,她再也不管。林父及林月沒想到林母竟這么大氣,到現在怒氣還沒消下去。林父拿著一件棉大衣出去找蘇梅,蘇梅以為是林母,一看是林父拒絕了。林父見蘇梅倔的像頭牛,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好長嘆一聲回去。半夜十二點,蘇梅還在夜里站著,幸好路上的燈一直沒有熄滅。林父又不放心,走到蘇梅旁邊,剛喊一聲蘇梅,只見蘇梅一下倒在林父懷抱里。蘇梅朦朦朧朧中感覺自己躺在火爐邊,特別溫暖,眼睛使勁兒睜也睜不動,渾身上下無法動彈,像被定住了。蘇梅想看看那個不停喊自己名字的人,聽上去特別擔心,特別著急,卻沒有任何力氣,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更別提開口說話。蘇梅太冷了,又冷又餓。可她已經忘記餓了,只記得冷,凍的她渾身發抖,后來竟然失去冷的知覺,只感覺渾身僵硬,渾身上下粘在一起,想動也動不了。蘇梅僅剩最后一絲意識是什么東西這么溫暖,她已經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覺得好困,好想睡覺,竟睡了過去。
蘇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只是自己在風雪中不停地走,四處白茫茫,看不見一絲痕跡。雪打的蘇梅眼睛睜不開看不清路面,路上的行人不知道去哪兒了,只剩下蘇梅一個人。蘇梅大喊蘇蘭蘇陽,沒人回應,又喊林月陳世龍還是沒人回應。蘇梅就哭了,哭得很傷心。正當蘇梅絕望時,陳世龍突然出現了,笑著對蘇梅說:“蘇梅,過來啊,我在這兒!”蘇梅看不清陳世龍的臉,只好尋著聲音跟去,走到一個地方,終于跟上陳世龍。陳世龍背對著蘇梅說:“蘇梅你和我一起離開這里,我們去一個沒人找到我們的地方。”蘇梅連連退步說:“不行!我還有爸媽,弟弟妹妹,林叔林老師還有林月。”陳世龍笑起來,大笑起來,笑得蘇梅毛骨悚然,感到陳世龍特別陌生,特別嚇人,特別冷酷。
蘇梅說:“陳世龍我不能跟你走,不能跟你走。”蘇梅說完就要跑,可還沒跑一步,就被陳世龍抓住,陳世龍說:“蘇梅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我們找個地方躲起來,就可以永遠在一起,再也沒有人找到我們,再也沒有人把我們分開。”陳世龍聲音就像魔鬼聲音,蘇梅雙手捂著耳朵,掙脫陳世龍說:“我不要聽!你放開我,我要回家!”蘇梅急的哭了,陳世龍看見蘇梅哭,笑得很得意很瘋狂很邪魅,笑完之后說:“蘇梅你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誰都別想把你帶走,誰都不能把你搶走。”蘇梅不敢看陳世龍的眼睛,只想逃跑,可她的力氣沒有陳世龍力氣大,陳世龍把她抱的死死的,抱在陳世龍懷抱里,沒有一點溫度。陳世龍說:“蘇梅我們永遠也不分開,沒有人會找到我們,誰都找不到,誰也分不開我們。”陳世龍說完沒等蘇梅說不,抱著蘇梅縱身一躍,像老鷹俯沖山崖一樣,墜入深淵,看不見底的深淵。蘇梅一個激靈從夢里醒過來,看見林父趴在自己身邊睡覺,林父還握著自己的手,蘇梅剛想抽回來,一看胳膊上扎著針。抬頭一看,有三個瓶瓶罐罐掛在支架上面,上面已經有一個空瓶子,現在是第二瓶輸液,第三瓶還滿滿的。蘇梅試著掙扎,卻未成功,只感覺頭沉的厲害,渾身軟的無力。
林父發覺蘇梅醒過來,急忙看向蘇梅問:“好些了么?”說完手背貼到蘇梅額頭,又放到自己額頭說:“謝天謝地,你終于退燒了。可把我和你林老師嚇死了,你已經發高燒昏睡一夜,連續給你輸了六瓶,總算退燒了。這下你林老師該放心了。蘇梅你餓不餓?想吃什么,我給你去買。”蘇梅看了周圍一圈,有氣無力地說:“我在哪兒?”林父說:“這是我朋友家里,他是縣中心醫院的醫生,大半夜你暈倒后就送到了這里。”蘇梅不記得自己暈倒,只記得很冷。蘇梅不怕熱,就怕冷,從小最怕冷。蘇梅說:“我不是做夢吧?”
林父笑著說:“怎么會呢?現在你已經醒了。”蘇梅看這林父說:“她們呢?”林父說:“她們回去了,我在這兒守你一夜。”
蘇梅還想說什么,林父關心地問:“好些了么?你耐心等下,我去給你拿吃的。”林父不等蘇梅說完,就出門去外面。過了幾分鐘,林父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熗鍋湯面來到蘇梅面前,笑著說:“餓壞了吧!”林父說完在蘇梅后背放了一雙棉被,輕輕扶蘇梅坐起來。林父開始喂蘇梅喝熱湯,蘇梅拒絕林父照顧自己吃飯。林父笑著說:“不吃飯怎么行,你昨天一天沒吃飯,現在趕緊補回來。”蘇梅不說話,一直看林父。林父攪拌碗里的湯面,不看蘇梅,卻能感覺到蘇梅投來的眼光,也不抬頭,只是笑著說:“快趁熱吃,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這是我親自給你做的熗鍋面,你最愛吃的,快嘗嘗味道,符不符合你口味。”林父說完用勺子舀了一勺面湯,送到蘇梅面前,等著蘇梅喝。蘇梅還是看林父,林父被蘇梅看的不好意思,笑著說:“我臉上有怪物還是有金子,怎么這樣看我?”蘇梅沒有笑,只是盯著林父看,疑惑不解的看著林父,想要把林父看穿,認清林父真面目。林父隱隱感到蘇梅對自己的一股強大敵意。雖然蘇梅不說,但他能清楚感到蘇梅對自己有看法。林父見蘇梅不喝,自己先喝了一勺,假裝很香,說:“這湯怎么做的這么好喝,太好喝了,從來沒有喝到過這么好喝的面湯!”蘇梅知道林父沒話找話,用這種方式誘惑自己吃飯,心想真把自己當三歲小孩看了。林父又舀了一勺送到蘇梅面前,笑著說:“快張嘴,啊—趁熱喝了,你就好了,就可以彈琴了……”林父正說著,還沒說完,就被蘇梅打斷。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為什么每次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為什么總是第一個給我溫暖?”蘇梅冷不防地問林父,緊緊盯著林父問。
“快趁熱喝,涼了就不好了!”林父笑著,也不看蘇梅。
林父給蘇梅和他人不一樣的感覺,這種感覺讓蘇梅每次見林父怪怪的,沒來由的怪,像是上輩子他們見過。蘇梅從來對林母、蘇父蘇母沒有這種感覺。林母從來沒有這樣對過蘇梅,就連蘇梅親生父母也未曾這樣對過蘇梅。蘇梅一直想搞清楚心中疑惑,但一直不知道怎么面對林父,也不知道怎么張口問。即使是現在,蘇梅也不知道如何張口,以及以后怎么面對林父,是以父為名還是以其他為名。林父的沉默,讓蘇梅那個答案又跳出來。蘇梅剛想說出那句話,林父卻說:“我一直拿你當我自己女兒,和林月一樣。”蘇梅一下傻了,不知道自己對這個答案是不是滿意,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這個答案,只是她忽然想起她暈倒的時候,倒在林父溫暖的懷抱里,一下找到了安全感。
林父見蘇梅不說話,便又端起飯碗舀一勺面湯送到蘇梅面前,蘇梅沒有看林父,也沒有問林父,低下頭就喝了。林父一勺一勺地喂,蘇梅一口一口喝,兩人誰也不說話,誰也不看誰,蘇梅就這樣吃了一碗熗鍋面。蘇梅眼里含著熱淚吃完一碗熱湯面,分不清是碗里的熱氣弄濕自己眼睛,還是自己被林父感動。
林父從頭到尾不看蘇梅,蘇梅從頭到尾也不看林父,他們兩個人只看著勺子和碗,好像勺子和碗是他們兩個的橋梁。沒有勺子和碗,他們兩個誰也走不到各自要抵達的彼岸。林父端著碗問:“鍋里還有,再來一碗?”林父說完就要出去,蘇梅看著林父身影,突然說:“我剛才做了一個噩夢,夢到我跳崖摔死了。”蘇梅沒說她是和她班上的同學陳世龍一起跳下去的,也沒說她是被迫跳下去的。林父轉身回頭,看向地面,說:“夢都是反的,你夢見你跳崖死了,就說明你活的好好的。”林父說完就走了,像是倉皇而逃,他真怕被蘇梅看穿那個秘密,多呆一秒,他就會不打自招。如果蘇梅真的是那個女嬰,他真怕蘇梅記得他把她親手殺死了。他是她的親生父親,同時,也是親手殺她性命的兇手。
林父盛飯正想著,一沒注意,剛盛的面湯灑了一地,像沒了魂兒一樣,失魂落魄地看著空空的手。林父又盛好一碗,走到蘇梅面前,要喂蘇梅,蘇梅說:“我一點也不餓,你吃了嗎,要是沒吃就吃吧!”林父低頭說:“再吃一碗,你看你那么瘦,再吃一碗也胖不了。”蘇梅只好又吃了一碗。林父把碗放到一邊桌子上,輕輕扶蘇梅躺下,說:“你再睡會兒,我去收拾廚房。”蘇梅躺在床上,看見林父出了屋子。
蘇梅想起那個夢,到現在還能感覺夢境的真實,感覺一點不像做夢,竟像真的一樣,難道上輩子她和陳世龍就是戀人,就是這樣死的。還是那個夢象征什么,難道是象征兩人在一起不會有好結果。蘇梅一時覺得頭痛欲裂,急忙用被子蒙住頭。
林父收拾完,來看蘇梅,見蘇梅蒙著頭,說:“蒙著頭,還能呼吸嗎?”林父提醒道。蘇梅緩緩把被子拿開,滿頭大汗,林父說:“你再睡會兒,等輸液完了,我叫你。”
林父說完給蘇梅掖好被角,對蘇梅笑了笑,笑容很溫暖。林父坐在蘇梅身旁。
蘇梅的臉有些發熱,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蒙被子的緣故,難為情的說:“你在這我睡不著!”蘇梅說完把臉扭向另一側。
林父說:“這瓶馬上要輸完了,等輸完我再走。”
“我會自己看著,你去休息吧!”
林父見蘇梅如此堅持,只好說:“你可以隨時叫我,我就在隔壁。”
蘇梅自始至終沒把頭轉過來,等林父關上門時,她才朝門看了看。
蘇梅一直看在頭上方的藥液,一滴一滴地往下流。蘇梅看外面天已亮,看了看墻上的鐘表,時間顯示為上午八點,仿佛昨天做了一場夢,有些不真實,冷的感覺卻很真實。屋子里安靜的仿佛只有蘇梅心跳聲,“怦”地跳著。蘇梅抬起另一只胳膊,戴著的那串帶有陳世龍名字的手鏈,一下露出來,每個吊墜形似一個胖娃娃,笑的無比燦爛。蘇梅心里一遍遍念陳世龍三個字,像是呼喚陳世龍,像是和陳世龍告別。或許,她和陳世龍真的不會有什么好結果,要不然她怎么會無緣無故地做這個夢。夢的最后,陳世龍和蘇梅同歸于盡,共赴黃泉。蘇梅想著眼淚就流出來了,眼淚模糊起來,眼前浮現陳世龍的樣子,陳世龍笑的很開心,笑的像個孩子。蘇梅把這只手輕輕放下,藏進被窩里,生怕任何一個人看見。蘇梅剛藏好,林父就進來,看了看藥液,就走出去了。沒過一會兒,一個女人進來,給蘇梅換了掛在支架上的第三瓶藥液。女人換好之后,就走了。林父笑著對蘇梅說:“再把這瓶輸完,我就帶你回家。”蘇梅略帶歉意地說:“這次麻煩您了,對不起!”林父微笑著說:“傻姑娘,好好睡吧!”林父說完就出去了。可能藥液里有促進睡眠的成分,林父沒走多久,蘇梅就睡著了,一直睡的迷迷糊糊,做了無數個夢,卻沒有記住一個夢,醒來時,看到林父站在窗前站著。蘇梅感覺有了力氣,一邊掙扎著起來,一邊說:“您怎么沒有叫醒我?”林父聽見蘇梅聲音,急忙轉身過來,跑到蘇梅身邊,扶蘇梅躺下,說:“快躺下,別滾針了。剛才看你還在睡,沒有叫你。這瓶馬上要輸完,等會我就帶你回家。”蘇梅說:“林老師,還生我的氣嗎?”林父說:“她氣早就消了,她就是氣不過你半途而廢。以后別在小孩子氣了,你林老師很器重你,別辜負她的苦心。”蘇梅看著林父對自己這么細心,猶豫半天說:“謝謝您!”林父笑著說:“客氣什么,以后跟我不用這么客氣。”蘇梅不說話了。林父又看了看吊瓶,說:“瓶子里快沒藥水了,我去叫人過來。”說完,就出去了。蘇梅看著林父,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暖暖的。剛才的女人把吊針拔了,又給蘇梅開了些藥,叮囑用量。林父開著車載蘇梅回家。林父坐在駕駛員位置,蘇梅坐在后排,兩人一路無話。
下車后,林父想要攙扶蘇梅,蘇梅拒絕了。林父在前面走著,蘇梅走在后面。今天的天氣特別晴朗,風和日麗艷陽高照,如果在陽光的下面,還以為春天到了。誰說不是呢,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更何況冬天馬上要過去了,再有一個月的時間,天氣就真正暖和過來了。
到了林家門口,林父站在門口一直等著蘇梅,蘇梅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林母,萬一林母還是不肯原諒自己該怎么辦。林父說:“蘇梅,進來啊,快進來!”蘇梅這才慢慢地走到院里,林父隨后也跟進來。蘇梅站在院子就動,林父關心地說:“是不是還是不舒服?”蘇梅搖了搖頭。林父沖著屋子里喊:“湘秀,小月,我和蘇梅回來了!”林父說著就往屋里走。林母說:“快帶蘇梅進來,我剛做好中午飯,你們要是不來,我準備去給你們送飯。”林父見蘇梅站在院子里不動,就一把拉住蘇梅往屋里推,說:“進去啊,快進去,別在這站著,身體剛好,可別不能再著涼了。”說著,林父就把蘇梅推進屋里。蘇梅站在門口不動,林父進來后,見蘇梅低著頭站在門口,心里不由笑了,心想蘇梅還懼怕林母,便給林母遞了個眼色,林母說:“蘇梅,過來,準備吃飯。”林母說完,又喊:“小月,出來吃飯了!”林母擺放碗筷,也不看蘇梅。蘇梅說:“林老師,我該回去了!”蘇梅說完就要出去。
“站住!誰讓你回去了?快坐下吃飯!”林母說完,去了林月房間。因為蘇梅突然暈倒,林月跟著擔心一夜也沒睡好,要是蘇梅真的有個好歹,她可是逃不了的罪魁禍首。林母沒想到,蘇梅會這么不經凍,也沒想蘇梅這么實心眼。不過,正是蘇梅這種毅力,讓林母獲得些安慰。林母最受不了,也最討厭,做什么事都不長久,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純粹湊熱鬧。
林母叫林月出來吃飯,林月一看蘇梅站在門口,走到蘇梅身旁說:“蘇梅你回來了,昨天晚上真是把我們嚇死了。”蘇梅不敢抬頭,一抬頭就怕看到林母嚴肅的表情,說:“對不起,小月,讓你們擔心了。”林月拉著蘇梅去洗手,洗完手又拉著蘇梅回到飯桌旁。林母擺好一切,四個人開始吃飯。
“對了,蘇梅,一會兒吃完飯,別忘了吃藥!”林父打破平靜,提醒蘇梅吃藥。
“謝謝您!”蘇梅低著頭吃飯,也不看林父。
“蘇梅吃完飯,沒什么事你就和小月練鋼琴。要是身體受不了,就好好睡一覺,養好精神,再彈鋼琴。”林母說完就給蘇梅夾了一大快雞蛋和瘦肉放到蘇梅碗里。蘇梅的眼淚“刷”的就流下來,滴到碗里。林父林母林月三人都看見了,林月急忙把紙巾遞給蘇梅,說:“蘇梅你好好的,怎么哭了?”蘇梅的眼淚掉的更快了,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林父和林母兩人對視一眼,林父說:“蘇梅你林老師不怪你了,你能彈鋼琴,你林老師比誰都高興!”蘇梅這才抽噎起來,哽咽地說:“你們對我這么好,我都不知道怎么報答你們了!總感覺虧欠你們一份恩情,怎么還也還不清!”林母心有所觸,說:“蘇梅你不用有壓力負擔,好好練琴就是對我們最好的回報。我們一直把你當自家女兒看,你別胡思亂想。”林母一想起自己死去的大女兒,心里頓時難過起來,放下碗筷,說:“你們慢慢吃,我去盛湯。”林母說完就去了廚房,林父和林月誰也不說話。林母站在鍋面前,一想起那個大女兒,還沒來得及見面就沒了,林母就忍不住落淚,捂著嘴,生怕哭出來。如果她的那個女兒還活著,一定像蘇梅這樣大,一定很乖很懂事,一定像她一樣熱愛彈鋼琴。如果她的那個女兒還活著,她也不會這么傷心難過。林父見林母一直沒出來,就去找林母。走到廚房,進去一看林母淚流滿面,什么也沒說,就抱住林母,林母頭埋在林父肩上直掉淚。林父知道林母為什么這么傷心難過,不由心里自責,又不能告訴林母蘇梅就是她的女兒,眼睜睜的看著母女兩近在眼前不能相認,活生生地拆散她們。林父的心像被火烤、被油煎,翻江倒海,五味雜陳,說不出話,只是緊緊地抱著林母。他是多么希望這對母女相認,這是林母多年的夢啊,也是他要救贖的罪啊,可他不能這么做,那樣他失去的不僅僅是林母一個人,他將失去整個家,失去一切,甚至遭人唾罵。他不想看到這一天,也不能有這一天,即使天天做噩夢,即使天天備受煎熬,為了林月,為了他的女兒,為了女兒的幸福和未來。他豁出去了,就像潑出去的水說出去的話,再也無法回頭。不知多久,林父輕輕拍林母,說:“孩子還在外面!”林父說完就給林母擦掉眼淚,去盛湯。林父兩只手端著兩碗湯,說:“喝湯了!”林月急忙接過來,放到蘇梅面前。蘇梅說:“謝謝你,小月!”林月說:“以后你別說謝謝了,一口一個謝謝,多生分。你在我家,就是我家的一份子,我爸媽早就把你看成自己的女兒了,比對我還親,我都嫉妒了!”林父先給蘇梅夾了塊肉,又給林月夾了一塊肉,說:“吃飯也占不住你的嘴,快吃吧!”說完,又說:“蘇梅你也多吃,你現在身體有些虛,多吃肉好好補補,身體好了,才有力氣精神彈鋼琴,彈出來的鋼琴才好聽!”蘇梅低著頭,說:“嗯!”
蘇梅吃飯的時候,見林母從進了廚房就沒出來,也不知道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那句話說錯了惹她不高興了。蘇梅想問卻又不敢問。林父說:“咱們幾個吃,你林老師在廚房有點事,忙完了就過來了。”林月不明白地說:“有什么事,吃完飯再做也行啊,也不急于一時,一會兒湯就涼了。”說完,就沖廚房喊:“媽,你不吃飯了?湯眼看就涼了!”林母急忙擦掉眼淚,潤了潤嘴唇,說:“你們吃你們的,我收拾下東西。你們吃完,趕緊去忙你們的,不用管我。”林月看了一眼林父,說:“爸,我媽在做什么,什么時候忙不行,非得這個時候,真搞不懂我媽怎么想的越來越糊涂,分不清主次輕重。”林父說:“你這孩子怎么這么說你媽,你吃你的,吃完該干嘛干嘛。不該操心的也是瞎操心。”林月嘟囔一句:“都多大的人了,還把人家當三歲小孩兒。”林父假裝沒聽見,三人剛吃完飯,林月就拉著蘇梅去了琴房。林父收拾的碗筷,林母情緒也好轉過來。
林父去琴房叫蘇梅過來,林母要和蘇梅談談。林父沒說林母找蘇梅什么事兒,但蘇梅自己猜出來了,十有八九和彈鋼琴有關。蘇梅擔心林母還在生自己的氣,還在怪自己,跟在林父身后一句也不敢問。林父走到門口,示意蘇梅進去。蘇梅咬了咬下嘴唇,有些忐忑不安,像裝著十幾只小兔子,只好硬著頭皮進屋站在門口。
林父見蘇梅進來,輕輕關上門,離開房間。屋里只剩林母和蘇梅兩人。
林母見蘇梅低著頭站在門口,說:“坐,蘇梅!”
蘇梅這才敢走到沙發旁坐下來,林母坐在蘇梅對面。林母說:“蘇梅,這次你想好了彈一輩子鋼琴?”蘇梅不敢看林母,先是點頭后是搖頭。林母看得著急,說:“蘇梅你到底怎么想的,怎么想的就怎么說,我絕不勉強,我想聽你一句實話,是或不是。不管結果是什么,我都希望你做出的是發自肺腑的決定,這個決定可能會影響你一生,甚至決定著你未來每個決定。看起來微不足道,卻至關重要。一旦做出答復,再也不能出爾反爾,不能翻臉比翻書還快。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到底是不是真心熱愛鋼琴,是不是想彈鋼琴一輩子。如果你之前沒想過,現在想清楚也不晚,你還年輕,反悔還來得及,但是我不希望,將來七老八十的時候或者某天突然后悔自己放棄彈鋼琴。我喜歡堅持到底的人,有毅力韌勁的人,不喜歡遇到困難退避三舍半途而廢的人。雖然你不是我的親生孩子,但我一直拿你和林月一樣看待。你知道林月也就那樣了,至于你是不是第二個林月,完全看你自己,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我自己女兒還管不了,哪有資格管教別人女兒。只是我不希望你才華浪費,你是一棵好苗子,只要好好培養,將來一定有所成長,能成氣候。我問你的問題,你好好想想。你不用回答我,自己心中有數就行。”
蘇梅沉默不語。
“把這碗紅糖姜水喝了,手腳暖和后就去練琴吧!練琴最重要的是堅持,和上學一樣道理,最忌諱半途而廢。那樣跟浪費生命沒什么區別,時間就是生命。林母剛才熬好放在桌子上的紅糖姜水端到蘇梅面前。
蘇梅知道自己錯了,可卻說不出口。林母站起身要走,蘇梅不知哪來的勇氣,“噌”的一下站起來,對著林母背影說:“對不起!林老師,我錯了!”林母轉過身一臉平靜地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要是想練琴就好好練琴,拿出真本事讓我看看,別讓我對你失望。”林母說完轉身就進了廚房,只剩蘇梅一人站著。
蘇梅端起那碗冒著熱氣的紅糖姜水喝著喝著眼淚就流下來了,不知是水蒸氣的原因還是蘇梅眼睛太熱,總之眼淚無聲無息流下來了。蘇梅端著熱乎乎的紅糖姜水一口氣喝了底朝天,拿著碗送到廚房。
蘇梅喝完紅糖姜水手腳頓時沸騰起來,從腳底涌出一股暖流,直往身體上方流動。蘇梅去了琴房,林月一直等著蘇梅。蘇梅不再想陳世龍的事,努力忘記陳世龍,忘記陳世龍和林月在一起的畫面。
“小月!”蘇梅走到林月旁邊坐下來說:“我們開始吧!”
“蘇梅你是不是因為陳世龍和我在一起,生我的氣才不來學鋼琴?”
“哪有!”蘇梅努力讓自己微笑,心里卻很酸澀。
“蘇梅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我知道你為什么突然不學鋼琴,你是不想看見我,不想和我在一起彈琴。對嗎?你不知道如何面對我,你把我想成了你的情敵,我說的對嗎?”
蘇梅詫異林月說的這番話。林月仿佛知道蘇梅怎么想的,把蘇梅的心底秘密看的一清二楚。
“我一直把他當成我弟弟,我不喜歡他,從來沒喜歡過他,也沒想過會喜歡他。”蘇梅極力否認,結果傷害了別人,也傷害了自己。
“如果這樣,那我就喜歡他!”
蘇梅拿捏不定林月開玩笑還是故意這樣。正當蘇梅不知道該怎么接林月的話時,林月淡淡地說:“蘇梅,我們練琴吧!練琴之前,忘了陳世龍,忘了不愉快,忘了一切,只有你和我還有鋼琴。”
蘇梅望著林月想要給林月一個笑容,結果只是嘴角動了動。林月說完那句話,就開始彈鋼琴。
蘇梅和林月就這樣和解,和解的過于平靜過于順利。原來蘇梅和林月并沒解不開的疙瘩,只要蘇梅不去想就沒事。
正月十七,學校開學。臨開學之前,蘇梅回了一趟家。蘇梅失眠了,想象陳世龍是不是長高了,是不是瘦了。她一邊想象一邊心里描繪陳世龍的樣子,像是在畫一幅畫,眉毛粗了淡了,眼神明亮憂傷,嘴唇薄了厚了。蘇梅用記憶做畫筆用心情做色調涂了畫,畫了涂,一張又一張,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像著了魔,怎么也畫不出心目中陳世龍的樣子。
蘇梅進教室時,陳世龍正在和林月興高采烈地說些什么,有說有笑。蘇梅一進教室,陳世龍和林月什么也不說了,各回各的座位。蘇梅感覺自己出現的太不是時候,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陳世龍和林月在一起時出現。這個場景刺痛蘇梅眼睛,心想自己眼睛怎么不瞎,瞎了什么也看不見,眼不見,心不煩。
陳世龍再也不找蘇梅,而是動不動就找林月。漸漸班里傳出一個新聞,傳到蘇梅耳朵里,陳世龍和林月談戀愛了,而且是正大光明的談戀愛,甚至她們兩個在蘇梅面前手牽著手,蘇梅置若罔聞。蘇梅不管林月也不管陳世龍,變得更加沉默,看上去更不合群,也更不愛笑了,把所有心思用到學習和彈琴上。蘇梅也只剩這兩樣了,也只能這樣。
有次課間,林月不知道去哪兒了,陳世龍走到蘇梅面前,蘇梅正在看書,陳世龍敲了敲蘇梅桌子,蘇梅一抬頭看見那個夢里無數次出現過的人的臉龐,近在遲尺,卻又遙不可及。陳世龍看蘇梅就像看其他同學一樣,看不出任何多余神情。蘇梅假裝自己鎮定,表面波瀾不驚,內心早已翻江倒海,洶涌澎湃。
“知道林月去哪兒了嗎?”陳世龍看著蘇梅問。
“她沒說,我也沒問。”蘇梅看著陳世龍輕描淡的說。
“等她回來,告訴她,我找她有事。”陳世龍說完就走,蘇梅剛想長呼一口氣。陳世龍又轉回身來,走到蘇梅身旁,盯著蘇梅看了幾秒,若有所思,說:“算了,你別告訴她了,我自己給她說吧,我怕她誤會。”
蘇梅渾身一冷,像那次夢里陳世龍抱著自己跳下深淵,讓她久久顫栗。夢里的陳世龍死也要和夢里的蘇梅在一起,可現實又多么諷刺。
陳世龍說完,轉身離開。
林月回來,蘇梅什么也沒說,就像陳世龍從未找過林月,也從未和蘇梅說過話。晚自習結束后,蘇梅和林月一起離開教室。路上學生們嘰嘰喳喳,蘇梅卻覺得過于安靜,她希望行人們說話再大點聲,再熱鬧點,好淹沒她和林月的沉默。
“我和陳世龍正式談戀愛了!”林月仿佛通知蘇梅,而不是和蘇梅商量。
“哦!”蘇梅淡淡地說。
“你沒有什么話說或者什么話問嗎?”
蘇梅輕輕一笑,看了林月一眼,說:“說什么問什么,有什么好說有什么好問的!”
“你不會告訴我爸媽吧?”
“如果你想要我這樣做,我沒問題!”蘇梅看上去不冷不熱。
林月老遠看見林父,歡快地跑過去,挽住林父胳膊,像是撒嬌。蘇梅望著父女倆慢慢地走過去,不想打擾她們,仿佛蘇梅去了就是多余的人,是那么的沒有眼力勁兒,那么不合適宜。
林父輕輕撫摸林月頭,兩人不知道說什么,說的那么開心。蘇梅看在心里說不出的滋味。林父抬頭望見蘇梅,便向蘇梅打招呼喊道:“蘇梅!”蘇梅才小跑過去。
林月坐在副駕駛位置,蘇梅坐在林月身后。林父和林月說話,蘇梅看著車窗外夜色,外面黑漆漆的,除了稀稀疏疏閃著彩色廣告牌外,再也看不到其他。蘇梅忽然感到渾身發冷,好像除了冷,還是冷。蘇梅和林月到家后,共同練習彈琴兩小時,這是林母規定的每天無論發生什么都要按時完成。蘇梅睡不著,就讓林月去睡,自己一個人又彈一個小時,仿佛這個時間才是她和鋼琴的時間,所有不快全隨琴音發泄出來。蘇梅越來越愛彈鋼琴,越來越離不開鋼琴,仿佛鋼琴能聽懂蘇梅所有的孤單心事,包括心底的秘密。那個秘密不可碰,一碰,蘇梅的心就碎落一地,像一個鏡子不小心翻落地上,支離破碎,七零八落,全是玻璃渣子,再也無法愈合。
林母不知道怎么聽說林月和陳世龍談戀愛,非常生氣,一氣之下打了林月一巴掌。林月告訴林母,這輩子她認定陳世龍,除了她誰也不嫁。林母被氣的大病一場。林母沒想到自己教育那么多優秀學生,卻教育出一個失敗女兒。她痛心,痛心疾首。蘇梅一直照顧林母,林母看見蘇梅這么貼心,傷心地說:“蘇梅,你怎么不是我的女兒,怎么我生不出你這么懂事上進的孩子,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老天爺這樣對我。”林母說完大哭。蘇梅第一次看到擁有完美人生的蘇母竟有這么多心酸、無奈、傷痛,看上去很可憐。
蘇梅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晚自習后,蘇梅趁林月不在把陳世龍叫到運動場,準備勸陳世龍別和林月談戀愛。
陳世龍跟著蘇梅一起到運動場。去運動場的路上,這次蘇梅在前陳世龍在后,兩人隔著一米遠的距離,一路無話。到了運動場鐵門口,蘇梅走進去后,沒走多遠,停了下來。冬天運動場沒什么人,運動場的燈也不亮。最近晚上經常下大霧,模模糊糊,朦朦朧朧。
陳世龍走到蘇梅身邊,沒有開口,只是和蘇梅肩并肩一起站著不動。
“林老師生病了,因為你和林月談戀愛,不知道怎么讓她知道了。她很生氣,還動手打了林月。我第一次見林老師這么傷心。”蘇梅淡淡地說。
“你在怪我?”陳世龍說的好像是別人,不關自己的事兒。
“你和林月斷了吧!讓她好好學習,好好彈琴。”
“我為什么要聽你的話,你以為你是高高在上的救世主,你說什么別人就聽什么,可笑!”陳世龍冷笑道。
“你誤會我了,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只是不想看到林老師傷心難過。”
“呵!那你就想看到我傷心難過?”
“不是這樣的,這是兩碼事!”蘇梅不想看到陳世龍傷心難過。她們都是蘇梅最親近的朋友和家人,不想看到任何一個人傷心難過,可是她沒有十全十美的辦法,只有這一個笨辦法。
陳世龍冷笑兩聲,好像盤古開天辟地的那把斧頭,一下劃破這濃厚又渾濁的煙霧,劃破這渾濁的世界,一分兩半,頭上是天,腳下是地。
“我說的真心話,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受傷的是我,而不是你。你是個善良的人,很善良的一個人。我不知道你怎么變成這樣,變成現在這個讓我看不清的人,陌生的讓我害怕。之前你不是這個樣子,你能不能回到從前那樣?”
“呵呵!呵呵!”陳世龍冷笑,說:“你以為想回就能回嗎?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能讓時光倒流嗎?你以為能改變一切嗎?別開玩笑了,白日做夢!回不去就是回不去,誰也改變不了!”
“你喜歡林月?”蘇梅說出那句話,像字字直刺心底。
“喜不喜歡,我還需要告訴你嗎?有這個必要嗎?我如果說喜歡,你會祝福我們嗎?”
蘇梅不說話。
“你會祝福我們嗎?會同意我們在一起嗎?”
蘇梅還是沉默。
陳世龍見蘇梅沉默的樣子,心里就難過起來。他看見蘇梅難過,自己就跟著難過。即使蘇梅是因為他和別的女孩兒在一起而為他難過,陳世龍也不愿看到蘇梅像現在這個樣子。
過了一會兒,蘇梅說:“如果你真的喜歡林月,我希望你好好對她,而不是傷害她。”
“然后呢?”
“我也會祝福你們,為你們高興!”
“蘇梅!”陳世龍大吼一聲,雙手抓住蘇梅的雙肩,像是老鷹的爪子,抓的蘇梅肩膀疼,心口疼。
“怎么?哪里我說錯了?惹你不高興了?”
“如果我說喜歡你?你信嗎?你會和我在一起嗎?”
“別逗我開心了,我有什么可讓你喜歡的,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蘇梅!”陳世龍扳過蘇梅的雙肩,想要看清蘇梅眼睛,可惜蘇梅始終低著頭。
陳世龍抽出一只手托起蘇梅下巴,說:“蘇梅你到底喜不喜歡我,有沒有喜歡過我?”
蘇梅轉過臉,不說話。
陳世龍看不見,什么都看不見,像被關進一間黑屋子,黑屋子又冰又冷,讓他冷到骨子里,血液里,凍的他手腳無法動彈。在他絕望時,他看見一個人遞給他一個火把,火把照亮黑夜,唯獨照不清那個人的臉。那個人什么話也不說,轉身走了。陳世龍一把摟住那個人,抱住那個人,緊緊地抱著,用盡渾身力氣。蘇梅被陳世龍抱得喘不過氣,想要掙脫陳世龍懷抱。陳世龍看見那個人的臉,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蘇梅。陳世龍流著淚說:“蘇梅,不要離開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怕冷怕黑。”蘇梅不再掙扎,一下傻眼了。陳世龍看著蘇梅模糊的輪廓,努力想要看清蘇梅,眼睛死死地盯著蘇梅。蘇梅不知道陳世龍想什么。陳世龍朝著蘇梅嘴唇準確無誤的靠近,越來越近,蘇梅的鼻息讓他心里癢癢的,麻麻的,血液滾動。陳世龍撕咬蘇梅嘴唇,仿佛是在在撕咬獵物,忽然一陣血腥味撲鼻而來,感到滾燙的血液,帶著甜的氣息澀的味道苦的氣味。陳世龍咽了下去,流到喉嚨,血液里,最后流到心里。那血里竟然有淚水的味道,咸咸的,澀澀的,苦苦的,一半像海水一半像火焰,蘇梅淚水流進陳世龍心里,和陳世龍融為一體。
陳世龍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想什么,在什么地方,記不起來了,什么都記不起來。他感到大腦非常痛,像要裂開,想被火藥炸開。他還在拼命撕咬,仿佛要把獵物吃的一滴不剩,吃的尸骨無存。陳世龍狠起來,都不知道自己成什么樣兒。
陳世龍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想叫醒自己,卻怎么也叫不醒,想讓自己停下來,卻不受任何控制。陳世龍身體里一定住了一個惡魔,吃人不吐骨頭的十惡不赦的惡魔,那惡魔竟把陳世龍生吞活剝,還吃得那么津津有味。陳世龍心里哭著喊著停下來,快停下來,那惡魔越聽越高興,越聽越起勁,越聽越興奮,它在撕咬陳世龍的每根骨頭,每個器官,喝著他的鮮血,眼看惡魔要吃掉陳世龍的心臟時,陳世龍笑了,心想你把我吃了,你就活不了了,你也會死掉的。那惡魔看了陳世龍的心一眼,下一秒還是把心放到嘴里。剛咬一口,陳世龍的心就死了,他的心那么脆弱,一碰就會碎,那惡魔同時消失了。陳世龍停下來,呆呆的看著蘇梅,好像眼前站的不是蘇梅,而是那個惡魔,像做了一場噩夢。
風吹來,一陣血腥味兒。陳世龍聞到血腥的味道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摸了一下嘴巴,手指肚粘糊糊的,隱隱約約看到黑色。紅色的血變成黑色,和黑色一個顏色,黑色吞噬陳世龍的眼睛、手、腳,什么都沒了。陳世龍忘了蘇梅,不知何時忘了蘇梅,就連這個名字都想不起來了,怎么想都想不起來。陳世龍看著眼前女孩熟悉又陌生,竟然一時想不起女孩的名字。
陳世龍咬破蘇梅嘴唇。蘇梅哈哈大笑起來,笑的捂著肚子蹲到地上,笑著笑著哭了起來。陳世龍蹲在蘇梅身旁,把手放到蘇梅肩膀上,想說什么卻一點力氣也沒了。蘇梅哭了一會兒,抬起頭說:“陳世龍,我們誰也不欠誰的了。你放過林月吧。只要你放過林月,你讓我做什么都行。”陳世龍看著滿臉淚水的女孩,想要喊她的名字,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只是女孩一哭,他的心跟著很苦澀,像吃了一把鹽。陳世龍感到自己臉上涼嗖嗖的,一摸臉,不知臉上何時掛滿淚水。這淚水從他心底流出,不知他的心底裝了多少斤淚水。
“你走吧!”陳世龍平靜地說。
“你答應了?答應和林月分開?”蘇梅迫不及待想聽到那個答案。
“我不喜歡她,也不愛她。”陳世龍站起來,不知道在看哪兒。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黑暗,說“我喜歡一個女孩,我愛上了那個女孩,可我記不清她叫什么,也想不起她長什么樣子,我不知道她是誰。我忘了問她的名字,忘了記住她的樣子,忘了我為什么喜歡上她愛上她。我不知道答案。我應該親口問問她是不是喜歡我,是不是也愛我。”陳世龍說完哈哈大笑,笑著跑了,一邊跑一邊笑,那笑聲讓蘇梅聽上去很心疼,那笑聲比哭聲還難聽,笑的那么無奈,笑的那么凄涼,笑的那么悲哀。蘇梅永遠也忘不了那樣的笑聲,忘不了那樣的夜晚,忘不了……陳世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