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就連趙靈均也被勾起了興致，他認識吳道子是在吳道子成就畫圣以后的事情了。
至于此時的吳道子，或許有些天賦，可大抵也只是一般而已。
趙靈均還真想看看，吳道子現在的水平究竟如何。
卻見吳道子微微舒緩呼吸，落筆之間隱現胸有成竹之色。
由于他平日是以畫扇面為主，因此常帶的紙張倒也不大，二尺見方，剛剛鋪滿整張桌子。
吳道子頗為聰穎，從趙靈均的幾首詩詞之中，便已領悟到了百姓的含義，是以此刻作畫竟似行云流水般自如。
隨著時間的推移，紙張之上慢慢出現了大體架構，好一幅山野農趣之景。
“快看！蝴蝶！”
“蝴蝶？！”
“那里還有蜜蜂！不會是被這青年作的畫所吸引來的吧？！”
正在眾人屏息等待間，周圍的圍觀群眾漸漸嘈雜起來。
“落筆生香啊——”
端坐著的老者自然也看見了飛舞而來的蜂蝶，撫須感嘆道。
“倒是有幾分意思了。”趙靈均也悄然頷首，微微輕語道。
那紙張之上的花草分明還沒有點綴色彩，竟然如此奇異的引來了附近的蜂蝶，蜂蝶飛舞間，緩緩落在了吳道子的肩頭。
吳道子沒有察覺此時的異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創作之中。
倒是老者聞言，驚異的看了看點頭稱贊的趙靈均，以吳道子如此年齡便能達到繪畫的第一境界——落筆生香，竟然只是讓趙靈均微微贊許？
要知道，就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吳道子是個天才，甚至動起了收徒的念頭。
這世間，繪畫也好寫詩也罷，都有著各自不同的境界，這些境界可不是夸大描述這么簡單。
就比如這繪畫第一境——落筆生香，其筆下花草可是真的能夠做到以假亂真，不然也不會吸引到這些蜂蝶了。
而且，處于落筆生香境的大才之人，隨著年齡筆力的增長，畫出的花草更是可以香飄十里。
“可惜。”
隨著吳道子的潤色，那紙張之上并沒有傳來花香之氣，趙靈均隨之搖了搖頭。
“這位吳公子年紀輕輕便有如此畫技，趙公子還覺得可惜么？”老者自然聽到了趙靈均的話語，忍不住出聲詢問。
“空有其形而未見其意，是以花成而無香。”趙靈均搖了搖頭，“吳兄未曾經歷世事，恐怕還作不出這百姓圖。”
“子非魚，安知吳公子作不出這百姓圖，我倒是看著吳公子畫的挺好。”老者還未說話，其身后的一名官員便忍不住嗆聲道。
吳道子是他治下學子，如若今日吳道子之畫能令老者滿意，他面上自然也有光彩，是以不滿趙靈均的貶低。
趙靈均聞言只是暼了那名官員一眼，不過筑基修為罷了，自然看不懂吳道子的具體水準。
禮、樂、御、數、書、射，是為君子六藝。至于撫琴作畫，不過風雅之事而已，這里又不是皇都，自然不可能人人都能讀出畫作的韻味。
“即便作不出百姓圖，也已經遠超常人了。”老者沒有怪罪那名官員的打斷，滿是感嘆的看著趙靈均。
趙靈均那幾首詩詞便已令他高看，沒想到他的繪畫之道，竟然也不容小覷。
境界不到可看不出吳道子所作的問題，更何況一針見血的簡明扼要。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趙靈均見吳道子忽然頓筆，開口點撥著。
“荒唐！吳公子分明畫的夏花，你誦這寒梅是何意？！”還沒等眾人回過味來，老者身后的官員便又站了出來。
他可不想吳道子所作之畫出現任何意外，畢竟這關系到老者對于他治下城鎮的點評。
也顧不得趙靈均幾人的背景，唯恐趙靈均的詩詞將吳道子從創作狀態中驚醒，“吳公子，你不要聽他胡言，安心作畫便是。”
吳道子似乎并沒有聽到眾人話語，只是懸筆未決的沉思起來。
“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一直安靜不語的陳梓凝聽到趙靈均的詩詞不由癡了。
“好，好一個‘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老者沉思片刻只覺得眼前一亮，撫掌嘆道。
“這，這……”那官員自然清楚趙靈均所作詩詞頗為不凡，可明明是趙靈均故意打擾吳道子作畫，為何老者竟然還撫手稱贊？
氣氛一時寧靜下來。
“多謝趙兄提點。”過了些許功夫，吳道子從沉思狀態中清醒了過來，躬身對著趙靈均一拜道。
隨后只見他又恢復了胸有成竹之色，下筆穩健有神，一時間，竟有股氣勢從他體內散涌而出。
“落筆生香境啊，真正的落筆生香境——”老者顯然觀察到了吳道子的變化，遂轉頭認真的對著趙靈均說道。
趙靈均只是輕輕笑了笑，并未言語。
“大人，這是……”那官員見狀只覺得無言以對，臊紅著臉，小聲的問道。
“趙公子的詩詞只是一種意境，一種花的意境。”老者倒也沒生氣，撫須解釋道。
“意境？”
吳道子之所以作不出真正的落筆生香之畫，是因為他的畫徒有其型，而趙靈均則借用梅花告訴他，萬事萬物都有其獨特的品質。
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便是他眼中梅花的品質。
至于，吳道子筆下之花，缺少的恰恰就是他沒有賦予的品質，畫中之花如此，畫中之人亦是如此。
“好香啊……”
“是啊，怎么忽然這么香！”
“快看，是那書生！他肩膀上的蝴蝶都落到了畫上！”
“這！這香氣是從畫中傳出來的！”
顯然，吳道子找到了他欠缺的東西，遂畫中花草飄香而出，驚呆了一眾百姓。
“落筆生香啊……”那官員只覺得嘴唇發干，他也是從學子一步一步走向今天，怎能不懂這種異像意味著什么。
不說他治下縣城，就連整個東洲也已數百年未曾聽說過有如此才俊，不過區區弱冠便已落筆生香，未來不可估量……
想著，他看向趙靈均的目光也漸漸小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