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火把通明。
數十名黑衣人被圍困在院中，他們的周圍全是軍隊，林立的刀槍閃著寒芒。銀盔銀甲的將軍手按佩劍站在楊堅身后，所有士兵的目光都聚集在中間的那群人身上，仿佛是即將獵殺猛虎的群狼。
“從哪來的回哪里去，否則，”楊堅擊掌三下，無數的箭頭的寒茫直指中央的人眾，“我要你們的腦袋。”
火把燃燒發出滋滋的聲響，甲士陣列森嚴而有序。氣氛冰冷的可怕，幾乎讓空氣都凝固下來。站在中央的趙步面色慘白，他手按佩刀，尖聲叫道：“楊堅，你等著，你等李暮大人回來，把你們殺得一個都不剩！”
“放肆，隨公的名號豈是你能直呼！”黃廷迥從楊堅的身后邁步上前，伸手拔出肋下的寶劍，用劍尖點指中央瘦小的男子，“弓箭手準備！”
空氣中傳來了弓弦拉緊的咯吱聲，趙步下意識左右看向周圍，全副武裝的甲士們面無表情。冷汗順著脖頸淌下，濕透了襯里，他攥了攥手中的沾汗的刀柄，聲音依舊發狠，“楊堅，你仗著人多勢眾，殺了我們又算甚么本事！”
“那這樣，我來跟你比試比試。”院墻上忽然響起一個鐘鳴般的男聲。
這句話是用突厥語說的，在場的大多數人都沒有聽懂，但楊堅從小與突厥人接觸，明白這字句間的含義。他愣了一下，側目向斜對面的墻頭。
兩條人影從墻上一躍而下，徑直翻過密布的甲士陣列，穩穩地落在包圍圈的中央。士兵們明顯錯愕了一下，卻立刻有十數名親兵擁上前來，把楊堅護在后方。黃廷迥跨步攔在楊堅身前，提著寶劍斷喝：“甚么人！”
這二人其中之一竟是個女人，她幾步來到楊堅對面，微微躬身道：“隨公，我回來了。”
“陳瀾？”楊堅面露驚喜，伸手撥開眾軍士，“怎么樣了？”
“一切順利。”陳瀾看了看周圍的士兵，用突厥語答道，“這些奚朝的人，我來處理。”
楊堅看了黃廷迥一眼，只見他已把寶劍還鞘，似乎松了一口氣。楊堅向陳瀾點點頭，低聲道：“好，這里交給你。”
陳瀾徐徐轉身，瞧著不遠處的男人，“科羅，我動手還是你動手？”
“不要叫我科羅，奚朝再也把控不了我的命運。”男人挽起袖子，粗壯的小臂上滿是傷痕，“殺這些人，當然要我親手來，不然，又怎么開始我第一步的復仇。”
男人的白發在火光下白得耀眼，他戴著銹跡斑斑的青銅面具，眼瞳中一片混濁的黑色。他緩緩地握住雙拳，指間的骨節發出一串清脆的爆響。
楊堅看著這個陌生的男人，又看向陳瀾，眼中帶著疑惑。
“他是阿史那贏城，奚朝的第三位主人。”陳瀾讀懂了楊堅的眼神，低聲道。
阿史那贏城看了看趙步和其他的奚朝戰士，緩聲道：“你們認得我么？還是只知道沉古。”
他接著道：“但這并不重要，只需要明白，你們馬上就要死了，這就是叛徒的下場。”
贏城不緊不慢地向著趙步走來，他身上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恐怖氣息，如同死神步步近逼。他帶來的威壓像極了沉古，幾乎讓趙步崩潰。趙步驚恐地盯著面前的白發男人，大叫道：“你是誰？你從哪得到的龍血？”
贏城用左手拍了拍趙步的肩膀，壓低聲音道：“原來你真的不知道我，看來奚朝的人一直在瞞著你。”贏城說著，突然送出右手，五根手指猛地捅入趙步的胸膛。他的手指越陷越深，穿透骨骼直接抓住了趙步的心臟，“那我告訴你，我是第三位崟主，沉古能有今天，全是我給他的。”
贏城輕輕動了動手指，心中撕裂般的劇痛讓趙步渾身抽搐。密密麻麻的汗珠布滿了額頭，趙步瞪大雙眼看向贏城，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你……怎么可能活下來……”
“沒想到罷。”贏城緩緩地收緊五指，另一手掐住趙步的脖頸，徑直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我還沒有死，恐怕讓你們失望了。”
趙步如同一只待宰的雛雞般被拎在半空中，他的表情猙獰，拼命地蹬著雙腿。贏城瞧著他，語氣中似乎含著一絲笑意，“痛苦么，可我告訴你，他們把我送到奭歿嶺后，比你現在還痛苦萬倍。”
混沌在贏城的眼底翻滾，死亡的氣息悄無聲息的籠罩著整個空間，近乎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后退。只見軍隊中央的白發男人身軀如弓弦一樣緩緩拉開，鐵鑄般的手臂從趙步胸前抽出。鮮血噴涌，染紅了地面，臨死前的趙步渾身猛地一顫，他的身體繃緊，下一刻便癱軟在半空中。
贏城握著血淋淋的心臟，另一手隨手把死尸甩在地上。這顆離主的心臟似乎仍有生命，它瘋狂地跳動著，試圖從贏城手中掙脫。贏城低頭看了看手中慢慢衰竭下來的心臟，搖頭道：“你的心比龍心還要臟，還給你。”
贏城把這顆心塞回死尸胸前的窟窿中，鮮血順著他的指尖滴下，他卻完全沒有擦拭，似乎早已習慣了滿手腥紅。
“你們曾經都是我的戰士，為甚么，為甚么要背叛我？”贏城看著面前擺出陣列的奚朝戰士，摘下戴著的青銅面具，用手指了指半面烏黑的臉，“還記得這張臉么，它的畫像就掛在崟主的寶座后。但二十四年前，我還沒有落成這副模樣。”
空氣中一片死寂，火把突突的燃燒著，映在地面的影子隨著火苗微微晃動。楊堅的目光鎖在贏城身上，卻把身子靠向黃廷迥，壓低聲音道：“你知道阿逸么⑴。”
“您說的是阿史那科羅？”黃廷迥抬頭看著楊堅。
“他和面前這個贏城，”楊堅悄悄地用手指向前方地白發男人，低聲道：“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
注釋：
⑴阿逸可汗，又稱乙息記可汗，突厥歷史上第二位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