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蹬出幾步，驟然闖入廣闊的天地。霧靄彌漫的山間大雨傾盆，萬千水線在空中交織成網，籠罩了模糊的山影。他站在群山之間，顯得那么渺小和無助。

他呼吸著濕冷的空氣，冰涼的雨水早已濕透了他全身的衣物。這刺骨的涼意讓他逐漸從狂亂中清醒過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竟真的滿是傷痕。

原來剛才的一切不是夢境，他親手殺死了那個囚禁他十二年的龍族法師。這是他被帶走那天就發下的毒誓：等到有一天他比這條龍還要強大，他會殺掉它，然后回到弟弟阿摩的身邊。

但這一等，就是十二年。

十二年里他受盡了這條龍的折磨，這個龍族法師在強大他的同時卻一遍又一遍的摧毀他。每當他覺得自己能夠擊倒這條龍時，現實卻總是告訴他，他，還是那樣不堪一擊。

他每天都在希望和絕望中度過，這漫長的黑暗無時無刻不在錘煉著他的內心。這個龍族法師似乎介于他的老師和死敵之間，它毫無保留的把一切交給他，卻又毫不留情的把試圖挑戰的他打得遍體鱗傷。

當他趴在血泊中大口喘氣的時候，這條龍會站在他的面前，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說道：秦恕，你知道你現在像什么嗎？

什么。他咬牙道。

奴隸，活在龍族的人類奴隸。龍族法師緩緩的說道，它看著楊奐的眼睛，道：他們累倒在龍族的車輦旁，渾身都是鞭打的傷痕，但卻無力反抗，只能眼睜睜等待著死亡來臨。他們，就和現在的你一樣。

他再一次暴起，卻又被打翻在地。

這個龍族法師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他，說道：你知道我跟別的龍族有什么不一樣么？

一片死寂，他殘存的只剩微弱的呼吸。

我會憐憫這些人，而他們不會。說罷，這條龍轉身離開，只留他趴在漸漸干涸的血水中，被涌來的黑暗吞沒。

但那時的他還不知道，龍族，竟倒在了他們最看不起的人類手下。

直到十二年后的今天，這條龍再次把他領進這座龍族的廢墟之中。它開口講出了之前從未提過的龍族歷史，而他在這一刻徹底爆發，親手終結了這段長達十二年的噩夢。

他和這條龍之間卻留下了太多的未知。

他不知道它因何而來，也不知道它為什么要讓自己經受如此折磨，更不知道它為什么在最后的時刻根本不想還手。這似乎與他的身世有著脫不開的聯系，他曾一遍遍向它詢問自己是誰，回答他的總是秦恕兩個字。一直到今天這條龍死在他的狂暴之下，他也只是知道他是鳳凰族的孩子，卻從未得到有關他身世的其他任何一句話語。

這條龍分明知曉一切，卻又對這一切閉口不提，它似乎在用這樣一種手段，為他贖清滿身的罪孽。

他究竟是誰？

楊奐輕輕的搖著頭，雨水匯成股順著他的下顎滴下，他抬手扶額，卻無意間觸碰到掛在腰間的硬物。

他微微一怔，低頭看是一把長刀的刀柄，但他早已忘記是什么時候把它掛上去的了。他伸手握刀，猛然拔刀出鞘，這柄刀在霧氣間劃出一道墨色的淡痕，如同鋪開的輕紗。

楊奐把長刀捧在手中，這烏黑的刀身似乎黯淡了周圍的一切，薄霧中雨水從刀口滴落，刀上雕刻的八個鳳凰族文字格外入眼：

東天夜吟，月影竹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