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再看，才發現媽媽身邊圍了很多人，七嘴八舌擁過來。

小智沒有哭，嬸嬸還用責備的神色看著他。

他不明白，為什么要哭？哭，爸爸就能回來嗎？

他木然地站著，后面的事怎么樣，他都記不得了。

只知道，那朵他放在爸爸遺像前的小紅花，不知道被誰拿走了。

小智媽見兒子回來了，喜得臉上的笑就沒停過。

轟他出去放東西，洗手吃飯，不許他在廚房礙手礙腳。

三個人坐在桌上，小胖子在桌下蹲著。

小智媽拉開柜門，掏出一瓶好酒。

給三人一人倒了一杯酒。

她自己率先舉起酒杯：“新年快樂，身體健康。”

小智用自己的杯子，輕輕碰了媽媽的杯子：“身體健康，新年順利，新年快樂。”

叔叔想和小智碰杯，小智把酒杯遞到嘴邊，一口而盡。

叔叔的手，尷尬停在半空，小智媽舉起酒杯，輕輕碰了一下，算是給叔叔臺階下。

叔叔輕咳一聲：“祝小智工作順利，大家新年快樂。”

小智低頭吃菜不去看他，叔叔挑揀了清蒸鱸魚腹部，肉質最鮮美的地方給他。

他用筷子刨到一旁，一口都不肯動。

窗外，村里的煙花、火炮聲浪滾滾，漆黑的夜空綴滿了五彩的流星。

爸爸去世的第一個除夕，媽媽勉強振作，年夜飯的也端上了雞鴨魚。

媽媽也是把清蒸鱸魚腹部最好的肉挑給他，他還沒吃。

門鈴響了，媽媽擦了擦盤子邊沿，起身開門。

爸爸家里一大堆親戚，氣勢洶洶的進屋。

二話不說，開始搬走家里像樣的家具。

欺人太甚，媽媽按下了搬電視的手，沙發已被抬了出去，要去按住沙發，電視早被人搬出了門外。

小智被嚇得躲在角落，媽媽的哭喊沒有人回應。

有人略來晚了點，看屋里沒什么可拿的，把那盤清蒸鱸魚捎帶上端走。

家里本就沒什么值錢的東西，現在屋子里更空了。

窗外的煙花、火炮響個不停，看來都是掠奪者的歡呼。

媽媽認命似的坐回桌旁，抬手招來小智，兩個人就這么沉默著吃完了這頓年夜飯。

過完初七，媽媽就帶著他進城了。

一個女人拖著個孩子，沒誰愿意雇她，好歹找著個在工地給人煮飯的活路。

寡婦帶著稚子，工地上就這么兩三個女人，小智媽是最年輕，也是模樣最標致的。

打主意的男人可不止一兩個，小智很反感，每次這些人靠近媽媽，他就會兇神惡煞地瞪他。

其他人笑笑也就作罷，唯獨一個四十來歲的老光棍李建軍，今天送手鏈，明天送衣服，常常還給小智買玩具買零食。

寒假后，小智媽只能先將他送回學校，待暑假再接回身邊。

暑假來臨，小智高高興興等著媽媽來接，沒想到等來的不僅是媽媽。

小智看見李建軍的時候，心里就不大高興，當李建軍想來牽他手，他把手別在身后。

李建軍訕訕地跟著，晚上，媽媽把他趕到小床去睡，李建軍跟著她進了房間。

小智在客廳看春晚，叔叔從臥室走出來，坐在旁邊。

兩個人無話可說，各有心思，無人認真看春晚。

小智的假只有四天，兩天后便匆匆趕回店里。

小智取下摩托車頭盔，甩了甩亂七八糟的頭發，拎著它走進店里：“你怎么來一吧泡了？”

吞吞翻個白眼，沒有說話。

小智又說：“誰允許你來一吧泡茶？你這輩子都沒機會在一吧泡了。”

吞吞氣得鼻孔冒煙，丟下東西，不去理他。

“什么奶茶喝了不影響睡眠？”客人問道。

小魏在泡茶，吞吞閃身進了廚房就不肯出來。

小智三兩下套上圍裙，熱情的對客人笑道：“什么茶都影響，不喝就不影響。”

客人是位阿姨，聽了這話，面有慍色，又不好發作，耐著性子：“四季奶青是什么？”

小智趕緊仔細地介紹：“四季奶青是四季春茶泡的奶茶，口感較好，清爽宜人。”

阿姨打斷他的話，疑惑道：“這茶只有春天有嗎？”

小魏躲在茶桶后面偷偷笑了。

小智有些無奈：“它只是名字叫四季春茶。”

店里的日子快如流水，不知不覺幾個月就過去了。

“我覺得，我們來了之后生意越來越差。”上晚班的派派站了半小時，就賣出去三杯，快遞也沒響過，不免發出感慨。

小智捂著耳朵裝作聽不見：“別這么說，哈士奇會把我們都開了的。”

停頓幾秒，自己補充道：“不過，這也是事實。”

沒生意大家都閑，閑著就得找事做，這不，唐僧高歌一曲。

“吞吞你走吧，別連累我們。”小智對下了班不走的吞吞求饒道。

吞吞不肯：“我在等唐僧下班。”

小智挖苦他：“回家的話，問一下王善澤在家么，要是沒有小雨傘，去我房間，在抽屜里。”

小魏補充道：“廚房有金龍魚，我上次看見了。”

派派趁機添柴：“吞吞你和唐僧是頂針，一個叫李晟唐，一個叫唐曾。”

吞吞的白眼超越了天靈蓋，唐僧的歌聲更加嘹亮。

店里眾人苦不堪言，門外突然一陣喧鬧。

眼見一街之隔的商區冒出濃煙，人群不停涌出，小智扯下口罩，拔腿就跑。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小智已經沖到馬路上，尖銳的剎車聲，司機的罵聲，無法阻擋他。

吞吞還在奇怪：“小智今天這么英勇，要做好事？”

吞吞單手叉腰，另一只胳膊支在吧臺上，托著下巴。

小魏擦著吧臺，順勢打了他胳膊一下，吞吞白了一眼，小魏停下動作：“要被哈士奇知道，上班時間跑出去救火，他可能又找到理由開人了。”

一輛又一輛消防車停在對面的街道上。

派派手指點點：“一二三四，四輛，來了四輛消防車。”

十幾名消防員沖進去，沒幾分鐘又撤出來。

遠遠看見二樓露天走廊，消防員抱著滅火器走進去，幾分鐘后，連他也下樓了。

消防車還沒走，倒見小智拉拉扯扯著一個女孩走來。

女孩黑色頭發，高高扎著馬尾，齊劉海，白框墨鏡架在頭上。

黑色格子襯衫下擺被栓了起來，灰色百褶連衣吊帶短裙，水晶涼鞋，儼然一個時尚辣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