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站起來就要去推輪椅。

秦爺爺嘟囔著：“你真是，真是，我去。”

“這就對了。”鄭爺爺攙起秦爺爺往外走。

“我給你留了個最好的位置。”鄭爺爺攙著秦爺爺走到第一排的中央。

留給秦爺爺?shù)奈恢帽焕钇牌抛崰敔斘⑽⑻岣呗曇簦骸袄钇牌庞质悄悖@個座位是留給老秦的，你坐邊上去。”

李婆婆斜眼看了他，粗聲粗氣地說道：“又沒寫他名字，我憑什么不能坐，先來后到懂不懂？”

鄭爺爺氣地吹胡子。

秦爺爺打圓場道：“算了，算了，我坐旁邊一樣的。”

李婆婆聽秦爺爺這么說，往椅子上又蹭了蹭，更不會起身讓人。

鄭爺爺氣也沒用，安頓好秦爺爺，走向舞臺。

李婆婆催促道：“搞快開始，我還要睡午覺。”

鄭爺爺裝作沒有聽見，護工小燕低聲安撫李婆婆。

在老人們稀疏的掌聲，和工作人員捧場的歡呼聲中，鄭爺爺?shù)难莩獣介_始。

老歌喚起了老人們的青春記憶，馮爺爺九十了，坐在輪椅上，胸前系著口水兜，頭向左歪著，口齒不清地跟著鄭爺爺唱著熟悉的旋律，渾濁的眼睛里，有一瞬間回復(fù)了青春的光芒，片刻后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倉惶。

第一排的李婆婆聲嘶力竭地跟唱，遭到了好幾位老人的炮轟，花奶奶罵了一句臟話，起身離開。

唱了幾首歌后，鄭爺爺一陣咳嗽，唐僧遞上水，鄭爺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別看鄭爺爺每天笑笑呵呵的，唐僧從同事那里聽說，鄭爺爺?shù)墓适缕鋵嵧K的。

鄭爺爺快三十才娶妻，在那個年代沒少被人在背后說。

三十好幾才有了小孩，剛開始，生活還挺好的，好不容易把兩個小孩拉扯大，還沒看到老大結(jié)婚，老大車禍死了。

老二爭氣，能讀書，在國外留學(xué)，在那邊安家。

沒多久帶著懷孕的兒媳回來看他們，兒媳吵著游覽大好河川，路上暴雨，泥石流、山體滑坡帶走了兒子兒媳和肚子里沒見面的孫孫。

鄭爺爺和老伴一霎那間老了十歲，本來體弱多病的老伴兒一病不起，拖了兩三年，也去了。

家里就剩鄭爺爺一個人，老鄰居搬走的搬走，走的走。

鄭爺爺每天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索性選了個養(yǎng)老院住進來。

一般來講，遭遇了鄭爺爺情況的老人，大多萎靡不振，可鄭爺爺不是大多數(shù)，他撿起了年輕時學(xué)過的吉他和鋼琴，成了養(yǎng)老院里的文藝積極分子。

李婆婆跟著吼還不過癮，非要沖上舞臺跳一曲。

眼看鄭爺爺氣得不行，小燕趕緊把李婆婆扶下來。

李婆婆怒氣沖沖地甩開小燕，背著手，自己往房間走。

看了看沒人跟著自己，一溜煙往柵欄門跑，輕車熟路開了門。

不放心她的小燕往她房間望了兩眼，沒找見她人。

聽見柵欄門的動靜，追過去。

這李婆婆是”越獄“慣犯，偏她家里人囑咐過，絕不能讓她自己出去。

養(yǎng)老院看她看得緊，小燕慌了神，大喊幾聲，驚動了看演唱會的老人們。

老人們一慌就喜歡亂動，一個人動，大家都動了起來，現(xiàn)場亂作一團。

唐僧忙去找秦爺爺，四下沒見著他。

房間里耶沒有人，唐僧推開窗戶，終于看見前院里坐著的似乎就是秦爺爺。

唐僧氣喘吁吁：“秦爺爺，你在這兒啊。”

秦爺爺抬起頭，唐僧看他淚流滿面，大驚：“怎么哭了？”

唐僧在秦爺爺身邊坐下，只聽秦爺爺說：“她說走就走，這下，就剩我一個人了。我那三個娃娃這次回來，都說要接我走。我不去，哪里都沒有這里好。”

唐僧安慰著：“你看，你的兒女對你多好，都搶著要把你接到身邊享福。剛才你聽見小燕在喊李婆婆了吧？”

秦爺爺點點頭。

唐僧循循善誘：“你知道李婆婆為什么想方設(shè)法”越獄”嗎？”

秦爺爺搖搖頭。

唐僧娓娓道來：“她和你一樣，有三個兒女，但三個兒女不是搶著要接她到身邊，而是搶著把她往養(yǎng)老院送。李婆婆住單人間，聽著很好吧！為什么？因為她跟誰都合不來，我們沒辦法，通知她兒女，讓他們接她回去。他兒女寧愿給高價讓她自己住，都不愿意接她回去。”

秦爺爺憤怒地說：“這些子女太不孝。”

唐僧耐心解釋：“剛開始我也以為是子女不孝，后來才知道。她住哪個子女家，哪個子女家就雞飛狗跳。子女們有的還沒退休，有的還要幫自己孩子帶小孩，實在經(jīng)不起她折騰，這才讓她來住養(yǎng)老院。”

秦爺爺聽了這些，嘆口氣：“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

唐僧趁機問道：“秦爺爺，你現(xiàn)在擔心什么？”

秦爺爺愣了愣：“不怕小唐笑話，你葉奶奶走了，就是，就是有點不習(xí)慣。一個人住，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要晚上有點什么事，死在床上都沒人知道。”

小燕扶著闖出去的李婆婆往這邊走來，李婆婆怒氣沖沖地嘴里碎碎念著。

李婆婆瞪了眼看著她的秦爺爺：“看什么看，老不正經(jīng)的。”

秦爺爺被這話氣著了，想說什么，被唐僧勸住。

半躺在自己床上看書的秦爺爺被一陣腳步聲驚動。鄭爺爺抱著被子笑瞇瞇地看著他。

身后是幫著推行李拿東西的唐僧。

鄭爺爺依然笑瞇瞇：“老秦，以后我們就睡一個屋啦。”

秦爺爺知道鄭爺爺一直是自己住的單間。

秦爺爺驚訝道：“老鄭，老鄭，你不住單間了？”

鄭爺爺爽朗地回答：“住單間沒意思，想聊天還要出門找鄰居。我鄰居是李婆婆，天天嫌我吵。”

秦爺爺想著李婆婆瞪人的樣子，深深替鄭爺爺抱屈。

鄭爺爺三下五除二的把床鋪好，又跑上樓把他的寶貝吉他拿下來：“老秦，點首歌吧。以后你就是我的那個啥，小唐，你們年輕人說的那個什么？”

唐僧：“VIP。”

鄭爺爺跟著重復(fù)：“對，VIP。”

秦爺爺思索一二肯定地說：“《茉莉花》”